第133章 龙凤双胎,以邪制邪(2 / 2)

旁人听着“鬼神”二字,尚且避之不及

他却神情不动,眉眼间还透着点兴奋劲

手中那根老棍子,打尸撵鬼多年惯手,如今更有五枚铜环随身缠绕,挡煞护命两不误

此时非但无惧,反倒摩拳擦掌,神色跃跃

姜义瞧着他那副模样,眉头不挑,眼也没翻

只抬起一指,啪的一下敲在他额头,声音不重,却脆生生落地有声

“胡闹”

语声不高,却带着压不住的沉意

“此物阴气逼人,底细都未理明白,你倒好,张口便想往身上栽?”

姜亮被那一指敲得生疼,脑门一跳,热劲儿也随之一哑,像冷水泼头,登时清醒了几分

他摸着额角,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还是不死心,嗓子压得低低地探了句风:

“那……若是寻个旁人来试?”

话音未落,便觉父亲那道眼神落了下来,沉得像铁锚压舱,直直钉在脸上,一点不偏

姜亮脖子一缩,话咽了回去,只敢用眼角余光偷瞥那截指骨,不敢再吭声

屋里静了几息,姜义这才慢慢收回眼神

举盏抿了口凉茶,眉眼淡淡,水面无波,心底却泛起一圈细涟漪

这些年家里家外精耕细作,好容易熬出点亮光

长子虽无明确门户师承,却踏得稳,走得正;

小闺女定了刘家那小子,背后那道气运,说不定也能借来些福泽

眼看才转了点运气,怎能容得这小子一时贪功,就去做那等折德损寿的腌臜事

不过适才姜亮那话,倒叫他提了个醒

这截指骨,邪气虽重,却也正因如此,才足以牵引同源之物

若是用得其法,倒真有可能寻到那幕后主使

再配上亮儿克制邪祟的本事

若能顺藤摸瓜,一举拿下,说不得,便是一桩不世之功

姜义心下琢磨,指间轻轻叩着茶盏,声细如雨打青瓦,眼神也深了几分

这念头才刚刚绕到一半,院外忽地传来一串鸡鸣,清亮利落,直透入屋

他眉尖一动,似有所感

没再说话,站起身来,径直朝屋后那间鸡窝去了

不过片刻,姜义便折了回来,步子依旧不紧不慢,神色间却添了几分深不可测的味道

在他身后,那鸡窝里头的老把式也跟着迈了出来

一只通体乌亮的大公鸡,尾羽拂地,鸡冠高耸,眼神生风

此鸡乃院中几只开窍灵禽中,最得他欢心的一个

素日里不爱争食,偏爱蹲在石墩上听人说话,时常听得脑袋一点一点,像是在点头附议

此刻一路亦步亦趋,竟颇有几分护驾的派头

姜亮看得一愣,眼里满是疑惑

却见老爹神色不动,只抬了抬手,朝桌上一指

那黑鸡竟真扑棱一声飞了上去,脚步不乱,身形不偏,落定在那截指骨一旁

一双鸡眼漆黑明亮,盯着姜义,竟似听得懂话

姜亮张了张嘴,半天也没合上

姜义也不多言,袖子一挽,手腕一翻,便干净利落地捉住了那乌鸡的右爪

五指如钳,略一用力,竟稳稳掰下了其中一趾

动作利索得惊人,既无停顿,也无犹疑

那黑鸡虽吃痛,翅膀扑棱了两下,却硬生生忍住,既不叫,也不挣,连脑袋都没乱动一下

像是进屋前就已叮嘱得明白,晓得今日躲不过这一遭

姜亮站在一旁,脖颈微缩,眼角一跳,心里咕哝这鸡怕不是通了灵

趁着血线未止,姜义已将那截指骨提了起来,毫不迟疑,往断口处一送

说来也邪门

那漆黑指骨一沾鸡血,竟似被活物惊醒,轻轻一颤,竟自个儿朝那鸡爪上钻了进去

血线顺势被吸了个干净,那断口也不知怎的,竟开始慢慢愈合

皮肉交融,骨血相契,连缝都不见一丝

再看那鸡爪,已是一体漆黑,若不细瞧,竟像天生便长了那般模样

更诡的是,原本缠绕不散的阴寒之气,此刻竟也隐隐敛了下去

就连姜义这等神魂通透的,也得凑得极近,方才能勉强察觉几分

姜义也顾不得擦手,抹了把掌心,将那枚铜扳指攥得更紧了些,便缓缓俯下身去,目光与那大黑公鸡持平

那鸡立在桌上,爪下血迹未干,一身乌羽却纹丝不动,倒像一尊刻得极细的乌木雕像

只是那双眼,黑得发亮,幽幽地望着他,不闪不避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自从那节指骨嵌了进去后,这灵鸡的眼神里,竟又添了几分说不出的灵光

“咯咯……”

黑鸡喉头轻滚两声,倒不像鸡叫,更像哪个老头清嗓前咳的一记,干地响着

姜义微皱着眉,定定看它片刻,随后才低声开口:

“……能不能感应到,与你那根新脚趾,一个来路的东西?”

说罢,怕它听不明白,又抬手,指了指它那截刚接上的漆黑趾骨

那鸡仍不动,歪了歪脑袋,像是侧耳听风

片刻后,眼珠一转,忽地僵住,随即脑袋一扬,尖喙直直朝东南指了去

紧跟着,喉头爆出一串清啼,尖锐而利落,节奏急促得像催命鼓点,连绵不绝

姜亮原本倚在桌边,双臂抱胸,眼角还有点笑意,像是看自家老爹舞鸡请神,一副看热闹的架势

可啼声一起,他那点笑便像是被谁拿手轻轻抹了一下,凝在了脸上,半点都不剩

他盯着那黑鸡所指的方向,眼皮微微一跳,声音低了半寸:

“东南……正是探报说的那片山谷”

那山谷地势诡峭,瘴雾不散,近来军中多有传言,说那儿潜着一股烧当羌的嫡系主力,藏得极深

这回他领兵出来,正是奔着那一带去的

姜亮没再说话,只静静望着那鸡,眼神一点点沉了下去

姜义见竟真有了些苗头,面上一喜,也不多言,转身进了屋

翻了半柜子,从几包连自家都舍不得动的灵药果干里挑了几样,捧在手中,一样样摆到那黑鸡面前

动作郑重得很,像是给谁上供

“刘家庄那条能寻山精的猎犬,唤作小黑”

他语气淡淡,手指微抬:“你自今日起,便叫大黑吧”

说完,唤了姜亮去趟屋后,摘些熟果给“大黑”打打牙祭,也别落了山脚下那几个弟兄,多少分些过去

待小儿迈过门槛,姜义才慢慢坐下

伸手过去,顺着那身漆黑羽毛,轻轻抚了两下,手上动作极轻,话音更轻:

“只要这回真能立功,日后这山前山后的灵药灵果……我许你第一个吃”

那黑鸡啄得正欢,听得此言,“咯咯”了两声,尾音一扬,竟有几分意气风发的味道

姜义望着它羽毛抖得锃亮,精神头十足,也不多言,只拢了拢袖口,转身出了屋门

屋后果林正好,阳光从枝叶缝隙里筛落下来,不冷不热,落在人身上恰到好处

姜亮正兜着衣襟摘果,怀里鼓囊囊一大捧,低头还在挑熟的

姜义步子不停,走到他跟前,只淡淡开口:

“那鸡你也看见了,兴许真能用”

姜亮一听,点头如捣蒜,眼里还带着那点没褪尽的惊奇

姜义却不急,先瞧了他一眼,才慢条斯理地接道:

“你这趟出征,便带上它至于是否真有用,怎么用,用完之后是养是放,全凭你自己定夺”

话至此处,声气一顿,语调却压了下去,带出半分冷意:

“只一桩,须得记牢无论是活是死,都不可让它再踏进这村一步明白了吗?”

言辞未重,语气未高,落下却如石入水,林中无风,果香犹在,气氛却不觉冷了三分

姜亮虽不晓得缘由,但他信得过自家老爹,当即面色一敛,郑重其事地点头应下

见他应得利落,姜义神色方缓,伸手在他怀中翻了翻,挑了两个最红的果子出来

姜亮抱着果子出了院门,往那帮风尘仆仆的袍泽里头一分,果香四溢,笑语渐起

姜义却又折回屋中,一手捧着那两颗泛着红光的灵果,递到黑鸡嘴边

大黑倒也识货,张嘴便啄,吃得比方才还欢,喙尖啄过指头时,带起些细细麻痒

姜义在一旁坐下,也不吭声,只静静看着那一啄一饮,神色温和,眼底却浮着点若有若无的思绪

此番借邪物之力,不过是以邪制邪

往小处讲,是为小儿往后能走得更稳些;

往大里说,是为陇西这一郡百姓,能安一时生计

姜义自忖,动机尚不失正,良知未泯,问心无愧

但姜家这条路,终归是要往光明里走的,是要走堂堂正正的大道

便是偶有借力,也该知分寸

与这等阴祟物,终究是要划清界限,泾渭分明

姜亮在家中歇了三四个时辰,大哥小妹都打了招呼,娘亲早早备好行囊,一包吃食,收得极是妥帖

至黄昏,天光将收未收,他便领着人马出了两界村

村口尘土又起,脚步落下去,同来时一般无异

他身后的那根长棍,还是旧样,斜负在背上

只是这回,棍梢上多了个活物

那只唤作“大黑”的公鸡,两爪钩得死紧,竟站得分毫不晃

羽毛微张,被风一吹,边角处像要炸开,又硬生生收住

那鸡冠红得发亮,恍若一撮烧得正旺的火

而那双豆大眼珠,自始至终只盯着东南方的远山,一动不动,像那山头藏着它要找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