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肠穿肚烂,一命呜呼”
“还好我没喝”
“我也没喝”
“蠢材才喝”
“傻瓜才喝”
………………
“你娘咧!”
白莲教这帮人都是绿林里的豪杰,哪个没个几分脾气,这三番两次的洗涮,哪里还忍耐得住立时有人操着污言秽语拍案而起,只是一旁的店家把目光幽幽往这边一递,那火气便被这一盆冷水浇灭,讪讪又坐了回去
就连白莲左使也是气急,那点儿刻意维持的风度也不见了踪影,陶制的酒杯在他手里粉身碎骨,锋利的碎片刺破手掌,混着嫣红的酒水洒了一地
他死死盯着三人
“几位还有什么见教,不妨一并拿出来!”
虽然对方已经气急败坏,但三人,尤其是书生不是什么见好就收的主
“见教不敢当,不过鄙人还真有……”
“怎么?”
话没说完,白莲左使目露寒光,语气不善地出口打断
“菜不能吃,酒不能喝,难不成这凳子也坐不得?!”
“哪里的话?”
书生笑呵呵摆了摆手
“说来惭愧”
他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可没半点惭愧的意思
“近来囊中羞涩,我等这一桌子的酒菜钱还可勉力支付……”
说着,书生唤来了店家,问起了这一桌子酒菜作价几何
那店家拿起算盘一阵拨打
“二两银”
书生二话不说,便从怀中抽出两张黄纸钱,折叠成元宝就递了过去说来奇怪,在书生手上还是纸钱,到了店家手里就变成了两锭银元宝
罢了,他挨个指了指周边白莲教的六张桌子
“……左使属下的那六桌子酒菜,我就无能为力了”
“不劳破费!”
虽然晓得这其中必定有鬼,但白莲左使还是示意老者结账
然而
老者手里拿出的银子,落在了店家手上,赫然成了几块碎石头;他又换了黄金,结果成了黄泥块;不得已筹集了铜钱,还没递过去,就成了一捧烂树叶
“小生意不容易,客人就不要开玩笑了”
店家声音幽幽,而在场中的白莲教众是冷汗直冒
于是,立刻有人扯下了腰间玉佩,只是递过来就成了烂树皮;敲下剑鞘上镶嵌的珍珠,眨眼就成了死鱼眼珠……无论何种金银珍宝,此时此地都成了一文不值的朽木烂泥!
“客人莫不是没钱”
店家的声音不温不火,白莲教众人却齐齐打了个寒颤,无计可施下只得看向了他们的主子
白莲左使长吸了一口,他没去看他的属下,也没去看那店家,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三人,奈何三人半点反应也无,只怡然自得的饮酒
这边是图穷匕见了?
他心头暗自想着,终于扭头应付起那店家
“城隍爷也莫在装模作样,看上了我等身上哪些东西可以抵账,直说便是!”
冷眼旁观的李长安,听着这话心中微微一动,没由来想起初到这方世界时误入的鬼市,想起那碗人头面,想起那个向他索命的摊主
“心、肝、脾、肺、肾,哪里都可以抵嘛?”
店家点头,露出森白的牙
………………
“少主,救……”
惨叫声戛然而止
客栈内似乎没什么大的变化,里头依旧喧闹,外头依旧沉默,只有地上蜿蜒向客栈后厨的血痕则无言地述说着,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既然无钱付账,那便用命来抵!
一两银子一条命,价格很公道,至少比屠肆上鬻儿贩女的要公道
不过,地上散碎的餐盘与桌凳,以及某些人身上新添的伤口,则诉说着选出“酒菜钱”的过程不那么公平
书生痛痛快快地饮了一杯,这白莲教越是狼狈,他心中就越是畅快要说场中这些白莲教高手,他平日无论撞上哪个,都得好生掂量掂量可如今,只不过略施小计,便除掉十余人
“何苦来哉,为些吃不得的酒菜,白白丢了性命”
白莲左使一张脸已经黑成了锅底,书生又在耳边说这些风凉话,更是让他双目几欲喷火
“不要高兴得太早,等到鬼市一散,看谁能笑到最后!”
“呵”这点儿威胁,对书生而言不过是迎面清风“客栈这关左使算是过了,可你不会认为,我等费劲心思引你们入此,就只准备……”
忽然
“唉”
道士一身长叹,打断了书生的话
白莲左使把森然的目光转了过来“怎么?道长也有见教”
“不”
道士摇了摇头
“只是感慨阁下好手段而已”
一语既出,书生与大胡子却是听得一愣,齐齐诧异地看过来,剧本里可没这句
“哦”
白莲左使脸上的气急败坏一点点收敛起来,他嘴角微微勾起,细长的眼睛透出骨子里的傲慢
“道士发现了”
道士笑着给自己斟了杯酒
“半个身子都麻了,再不警醒点,怕是得做个糊涂鬼”
书生闻言神色一变,经道士这么提醒,他骇然发觉自己下半身居然没了知觉他猛然往下一看,但见自腰间以下,半个身体都被一层极薄的水膜覆盖,几缕血丝好似蠕虫在其中蠕动
那杯酒?!
恍然之后,书生是既懊恼,又诧异懊恼的是先前自己自诩尽在掌握的沾沾自喜,诧异的却并非对方为何能施展法术?而是,若不是道士提醒,他居然从始到终都没有察觉
“摄魂术”
沉默了一夜的燕行烈道出了谜底
“都说白莲教善于操弄人心、乱人神魂,摄魂术独步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书生苦笑起来,这下哪里还不明白,虽然他看似把对手耍得团团转,但却在对方法术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渐渐深陷,若非道士及时提醒,已然把底牌抖了个精光
只是他还有个疑问
“什么时候中的招?”
“从诸位看见我的第一眼起”
他语气平淡地道出了答案,便从桌子下迁出了白莲圣女化作的羊仔细检查了一番,这才松了口气,一夜来的辛苦追逐,终于把自个儿没过门的媳妇儿抢了回来,也不枉自己冒着风险,与敌人虚与委蛇
“来了”
可突然间,那书生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白莲左使闻言狐疑地抬起头,却诧异地发现三人脸上没有半点儿沮丧或者懊恼他眉头一跳,心头忽然冒出股危机感
“什么来了?”
书生的笑得有些诡异
“左使没听到么?那鼓吹声”
楼外传来的喧嚣中,的确隐约听得些鼓吹声他仔细倾听,便发现那声音愈来愈大,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晰,可明白地从里头分辨出短箫铙歌、胡笳大鼓,曲调庄肃,声势浩大,好似哪家王侯仪仗渐近
“那是什么?”
书生没有作答,反而又抛出一个问题
“左使可曾听过这平冶城隍的来由?”
“来由?”
白莲左使心头的危机感愈发紧迫,还待追问,可是突然之间,脚下的大地猛然晃动起来
房梁上嘎吱作响,灰尘簌簌直下,全七八糟的尖叫声一齐入耳
“地龙翻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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