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服公子的话实在是让几个小兵摸不着头脑但他以前就以荒唐不着调出名
所以小兵们只当是左耳进右耳出,抬眼瞅了瞅西斜的日头,赶紧堆着笑催促:
“公子啊,您这些天可是不知道,京都上下都因为您不见了,而折腾的不行呢,如今您回来了,尊夫人和王大人想来会高兴的不行!”
“所以您看咱们是不是先回去给诸位大人知会一声?”
其实他消失的这些天里,京都上下,所有人都觉得日子清净了不少
不仅王公贵族如此,就连贩夫走卒都是如此
这一点上,听说还包括他父亲和母亲
没办法,他王承嗣的名声就是这么臭,以至于天子记住他都不是因为,他是琅琊王氏的嫡长子,而是因为他这个人离谱到了,能在宫宴之上闹出无数笑话
远的不说,去年重阳宴,天子大宴百官,这位爷身份尊崇自然也在其中
可他呢,他能把内阁的阁老们给一块拉着掉进池塘里去!
老阁老都古稀之年了,差点给人冻出毛病去!
要不是他乃是琅琊王氏的嫡长子,且以前就干过比这还离谱的事情,换了旁人天子估计都要怀疑他是打算设杀内阁了
而且干完了这事的第二天,被罚禁闭的他就偷偷跑出了府门,在街头和一群下九流玩骰子,玩的把天子御赐的黄歇雕凤佩给输了出去!
那可是诸位阁老都没能人手一块的宝贝啊!
而这般事情,他干过不止一次不说,还是平均每年来上四五回
也得亏他出身好,父亲是琅琊王氏当代宗主,母亲是清河崔氏嫡长女不然换了旁的人来,早死无全尸了!
再就是若非他单纯的只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而非是什么欺男霸女之辈,怕是声名还能再臭上几十倍
对此,华服公子是全然不在意,只是一脸惬意的享受着美好柔软的草地
和来自京都大险之地的安全感
可想着想着,他就忍不住心有戚戚,明明以前,这般险境他一直是避之不及,如今居然要自己一头撞进来
这真的是太过分了
“你们别管我,我这样就好,我先躺躺,缓缓等我觉得够了,我自己就会回去放心,不会再叫父亲和母亲担忧的”
几个小兵没法反驳,只能陪笑,继而给最后面一个使了使眼色后,对方当即会意的翻身上马,赶去大营通知上级了
于此,华服公子心知肚明,只是毫不在意
不过是家里来人罢了,了不起,又会是一番训斥
和那两位爷比,这些算啥啊?什么都不算!
也正如他预料的那样,没有多久,便看见又一支快骑簇拥着一位戎装汉子快步而来
对方一见了王承嗣这般模样,当即是眉头紧锁
他不是旁人,正是王承嗣的亲叔叔,他父亲的二弟
没有下马,只是催动着胯下骏马缓步上前
见王承嗣还不打算起来,他直接抽出鞭子,啪嗒一声就精准无比的甩在了王承嗣的身边
打的草地皮开肉绽,若是落在身上,怕是见骨都不奇怪
“你这孽障,出去鬼混这么多天也就算了,怎么见了你二叔还不起来?”
周遭的小兵们全都吓得不敢吱声,只能眼观鼻,鼻观心
华服公子至此方才是缓缓起身,然后当着对方的面伸了个懒腰后,才赶在对方彻底爆发前,气场一变的开始端正起了自己的衣冠
且就是那么一抬手,他这二叔便是马上觉察出什么地方变了
待到华服公子收拾好衣冠,又是朝着对方深深一拜:
“侄儿见过叔叔!多日未归,确乎是侄儿之错,先前失礼,亦是侄儿之错只是侄儿此行归来,实在历经良多,太过疲倦”
“终回故土之下,便实在是忍耐不住,故而懈怠了一点如今,侄儿已经反省了,改过了,还请二叔体谅体谅!”
“若是二叔仍旧觉得不够,也请二叔直接示下,告知侄儿我应当如何赔罪?”
一番话说下来,颇为得体可却让对方愈发皱眉
他认真的审视着眼前的王承嗣,片刻之后,方才是道了一句:
“牙尖嘴利的本事,倒是长了不少左右,给这小混蛋一匹马,我带他回去”
华服公子忙抬手拦着:“二叔且慢,侄儿自带了坐骑,还是匹上佳的!
对方挑眉道:
“你个混蛋难道是要骑你那破驴子?我琅琊王氏的脸你还嫌没丢够吗?”
以前朝廷缺马,便以牛车为尚如今北方良种马大量引进,三大马场随之开辟
贵族们便渐渐从尚牛车变成了尚马车
自然而然的,堂堂天贵,不骑骏马跑去骑驴子,那肯定是狠狠打脸的事情
靠着这混帐不在,他们丢掉的脸好不容易找回了点,可不能一回来就又没了去!
谁知那华服公子半点不觉得难堪,反倒笑着摆手:“哎,二叔这话就错了!我这驴子好着呢,比寻常骏马还要强上几分!”
他二叔听得几乎要笑出声,可顺着他的手指看向那驴子时,刚勾起来的嘴角猛地僵住,眉头又拧了起来:“你这是什么驴子?怎么、怎么长成这样?”
那驴子浑身鬃毛油亮,肩宽体健,四肢遒劲,站在那儿昂首挺胸,竟真有几分千里良驹的威武气度——若不是那标志性的长耳与驴脸太过显眼,他险些真当是匹好马
“二叔,所以说,我这驴子好着呢,它还通灵!”
“一个畜生通什么灵?难道我叫它,它还要答应吗?”
话音刚落,那驴子竟真的朝着他“嗷呜”叫了一声,声音洪亮,甚至好似还带着几分应和以及嘲弄
彷佛再说‘我真的应了,现在呢?’
旁侧几个兵卒差点笑出来,偏又不敢真笑出声,只能死死憋住,给弄的满脸通红
他二叔先是一愣,随即脸色一沉,却没再反驳,只挥了挥手:“不过是凑巧罢了!你赶紧的.罢了罢了,先骑上去,有话路上再说!”
“侄儿明白!”
华服公子身形利落翻上驴背,恰好与身旁之人并辔而行
“二叔近来身子可还安好?”
对方却未回头,背脊笔直,目视着前方,一手稳攥着缰绳,另一手虚扶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
“好得很你这混小子不在京都,内外倒清净了不少只是我心里仍不舒坦——去年我费心寻来的南海名花,可不是被你糟践了?”
他顿了顿,侧眼扫过身侧人,追问了一句:“算算日子,这几日该是开的时候了你说,这笔账该怎么赔我?”
华服公子闻言,垂眸笑道:
“二叔定是记混了,侄儿可没糟践过您的花倒是记得年前,不小心把您好不容易养活的两株飞塞龙井,用热水浇死了”
答案分毫不差,可对方眼底的那抹寒凉,反倒愈发浓重
这没心没肺的混账,理论上该是答不出来的!
“你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挨我打,是为什么吗?”他忽然转了话头
华服公子笑意更甚:“怎么不记得?那会儿我和弟弟年岁差不多,婶娘又总爱带着他来与母亲亲近,我俩穿的衣服更是一模一样您认错了人,便把我打了一顿”
这话一出,那人身子微顿,竟是自己先错愕了一瞬他侧过头,满是狐疑地看向华服公子,却见对方笑着补充:
“二叔,这事您多半早忘了,可侄儿却一直记着,没敢忘”
“我还记得,当时母亲、父亲,连祖母都以为,是我又惹您不快,才让您忍不住动了手毕竟,天地良心,那回真不是我啊!”
这话让那人怔怔抬起手,语气里满是不确定:
“不、不对.不是你刚入蒙学那年吗?”
“那年啊,那是后来的事了”华服公子摇头,“那会儿我贪玩逃学,还揪掉了张老先生的胡子,害得您替我四处赔礼道歉,折腾了好一阵子可那回,根本不是您第一次打我,连第二次都算不上”
“连第二次都不是?”那人喃喃重复,眼里的疑惑虽然更深,可防备却显然少了
“是啊中间还有一回,您也打了我因为记恨您上回错打了我,我就偷偷在您的茶里,撒了一泡尿”
话说到这儿,那人眼底的不解仍未散去,可那只一直虚扶在剑柄上的手,却缓缓松开,终究垂了下来,没再握着剑
他沉默片刻,才开口问道:“你这一趟,到底去了哪儿?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青州、西南都去过,还见了老将军,也陪一位世叔走了一趟在老将军营里,也算实打实历练了些日子不过要说收获,还是青州那一趟,让我学到的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