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原始配方中加的是黄丹,也就是铅丹除了可以防裂,还能当做助溶剂,降低泥料烧结温度,避免高温导致砚台瓷化
更能促进泥料玻璃化,提高砚体密度澄泥砚所谓的“坚如铁石”、“贮水不涸”,就是这样来的
但这玩意有个缺点:配比稍有错差,会和澄泥中的其它原素反应,出现起泡、无光、乃至表皮剥落的现像关键的是,平衡点极难掌握
看这几件澄泥砚样品就知道,澄泥砚研究所还在试验阶段,只知道要加黄丹,却不确定该加多少
其次,燃料
古法烧澄泥砚,用的既非煤,也非柴,也不完全是第二份资料上所写的“半湿稻糠”,而是半湿牛粪
之所以要“半湿”,是为了避免窑炉内升温速度过快,导致泥胚内外温差过大而开裂
其次,不完全燃烧产生的含碳烟雾渗入泥坯微孔后,会形成碳化层,填补缝隙,增强砚体密度
这两点,半湿稻糠就能达到
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牛粪含氮,在密闭空间燃烧时,可以产生惰性气体,形成还原性气氛
这才是澄泥砚窑变呈色的主要原因:还原气氛可防止泥坯中的铁元素氧化变色
说直白一点:澄泥砚的窑变,完全可以人为控制,想要什么颜色,就能烧出什么颜色
再看样品,基本全是黑砚,偶尔能看到几点亮银色,说明澄泥研究所还在试验研究阶段
甚至于,可能还没想明白这一点
所以,之前林思成一直在想:如果第二次送来的资料还是瞎逑胡弄,他立马回西京,回去就登论文,同步申请专利
肯定又得干一仗,但干仗就干仗
还好,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暗暗转念,林思成让方进收起资料
然后,六个人商量了一下后续的勘察计划
几人信心都很足,当然,主要是对林思成有信心:老窑头遗址那么难找,不也才用了半个月?
这次时间线放长点,加一倍:一个月,够用了吧
林思成反倒觉得有点悬
老窑头之所以好找,一是离西坡古窑址群近,二是地表有瓷土矿遗存,三是山区,古河道遗迹明显
关键的是,从清初开始,一直到民国,老窑头的窑火基本没断过窑址也必然会依河而建,每阶段之间只间隔几十年
再一个,四处都是山,河流即便发生过改道,也只能顺着山谷改,改不到多远
有这些前提因素,然后顺着建国后、民国、清末、清中、清初这五个时期的河道旧址,就能推断出遗迹的大致范围
但固镇遗址在龙门山之外的平原地带,不是村庄就是田地而且要从明代找到宋代,上下间隔六七百年,天知道河道变过多少次,拐过多少个弯,遗迹又留存下来几处?
当然,不是找不到,但要下功夫林思成估计,一个月可能不够用
果不然,一语成谶
……
山谷间,河依着路,路傍着河遮马峪与209国道相伴而下,穿过龙门山,直抵河津盆地
河水清澈如明镜,麦田荡漾着浅金色的波浪远处青山如黛,如诗如画
风景极好,一群人却愁眉苦脸
之前信心都挺足,觉得一个月肯定能搞定但已经过去了两周,别说窑址了,连遮古河道分布都没摸清
不是没找到,而是太多:河津有三峪(河),除了遮马峪外,还有神峪与瓜峪
巧的是,这三条河全从固镇一带流过三条河流量都不小,在哪条河的河岸边建窑都有可能
更主要的是,这驴地方太平,虽然三条河是独立水系,没有交叉,但一遇丰水年,一发洪灾,河道就会偏到了几里外
再加上人为因素干扰,比如防洪修提、抢水拦坝等等等等,导致同一个村,上下百年间,河道能改七八回
又因为河岸土地极为肥沃,少不了开垦坪地,导致大部分的古河道都已无迹可循
但再难找也得找
二十个考古队员分成三个队,田杰、高章义、林思成每人带一队,每天不是在测绘,就是堪地形
不夸张,林思成鞋都磨破了两双
王齐志、商妍,以及资料组火力全开,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查资料
肉眼可见的,全瘦了一大圈
谈武和陈宗年也没闲着,除了搞好后勤保障,两人发动所有的力量,安排人员实地走访,查找线索
可惜,忙活了个半个月,线索倒是越查越多,但也越来越乱
这还是在明确知道,古窑遗址就在两个镇的范围之内的情况下如果扩大到整个县,乃至整个地级市呢?
一群老陕才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全市都知道,运城有过蒲州古窑也下功夫费力气找过,但为什么找了十多年,连根古窑址的毛都没找到?
相应的,谈武和陈宗年,以及负责的领导也就更佩服:与之相比,林思成一钎子就探到老窑头遗址的行径,就跟奇迹一样!
真的,太他妈难找了……
又到了中午,对讲机里传来厨师的声音,说是已经做好了饭
食堂设在村委会,条件比起在老窑头的时候好很多,至少不用就着山风吃饭:吃完一碗饭,半嘴的沙子
各队上了车,陆续往村委会赶坐进车里,看王齐志的眉头拧成疙瘩,林思成笑着宽慰:
“老师,真的,不用愁,最后肯定能找到,无非就是迟早的问题”
王齐志也知道能找到,但问题是,这个迟早,是多久?
但报酬都收了,不能才找了半个月,就放弃?
他叹口气:“你倒是挺乐观!”
林思成笑了笑:上辈子早习惯了,在山里转悠大半年,最后毛都找不到一根,又不是没经历过?
考古这事情吧,有的时候,除了能力之外,还得需要那么点儿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