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离娘坐在舫内,从窗口朝外眺望,目送月皊和江厌辞远,直到他两个人的身影彻底隐在黑夜里看不见了,仍旧望他离的方向有一阵子,才收回视线
“你有家人吗?今日府里不是说要支会一声都以回家的吗?”花彤
令松嘴里有酒,他摇摇头,将口中的酒咽下了,才:“都人了我连他长什么子都给忘干净了”
花彤“哦”了一声,说:“我有点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模了”
离娘听他两个人的闲谈,不由回忆起自己的父母她自小便见过父亲,不知父亲到底是什么人,母亲从未她说过至于母亲的眉眼……离娘努力回忆了一番,倒勉强忆得起母亲的五官轮廓
离娘忽然想起来自己之前酿了一坛酒她起身走到里面,将那坛子青梅酒抱来,柔声:“差点忘了这酒,今晚这的日子拿来喝倒合宜”
花彤赶忙帮忙摆好碗,笑盈盈地谢令松喝了一口,立刻大声赞成好酒
“会不会醉呀?”花彤闻了闻酒香,酒香虽诱人倒敢直接下嘴
“又不是烈酒,醉不了人”令松笑
花彤这才喝了一口,立马使劲儿说:“这酒好香!”
离娘笑笑,瞧花彤立刻泛了红的脸颊,起身关窗,柔声:“不知你以前喝过酒,既喝过,今晚不能喝太多,小半杯尝尝就好若你喜欢,下次再来喝”
花彤又喝了一口,砸吧了下嘴
今日是令松第一次见离娘,花彤虽以前见过多次,倒算不上熟悉两个人吃了东西,又小坐了一会儿,便告辞回
离娘起身将人送下画舫,瞧花彤『揉』眼睛的模,嘱咐令松:“路上照看一下花彤”
“您放心吧”令松立刻
花彤拍了拍胸脯:“我好呢!”
她不过喝了一点点酒,她又喝醉
离娘含笑点头,目送二人离远远的,她看见令松凑到花彤耳边说了句什么,花彤忽然停下脚步,朝他的肩膀使劲儿拍了一巴掌令松大笑,笑声远远传过来花彤再打他的时候,他敏捷地朝一侧避开,又笑往前跑花彤骂了他一句,立刻攥裙子追他
离娘瞧两个人嬉笑打闹远的背影,唇角慢慢飘笑容来她转身回到舫内,瞥了一眼桌上的狼藉,懒得收拾,缓步朝里面走
红儿说她应该买个小院子,至少像个家的子她说她就喜欢住在船上,随波漂浮,正如她自己
其实还有个原因——
她与李漳认识的那一日,便是在船上她遇到匪寇,刀光森森她在惊惧的慌『乱』中于一座座画舫横冲直撞,逃上一座画舫,撞上一个人,打翻了他手里握的酒盏酒水倾洒,溅在他身上宝蓝底绣盘龙的锦绣华服
“大敢!”侍卫冷斥
她惊慌跪地,抬起眼睛,看见他随意抬了抬手,漫不经心:“看看什么人在长安生事”
他又垂目望过来,笑了笑,朝她伸手:“来”
上他的眸光,离娘心里忽然颤了一下一场相逢,缠绊余生
离娘拉开梳妆台的抽屉,视线落在那枚雪白的玉佩上
那一日,他带酒后的微醺,含笑望过来,温声:“你在看什么?”
她慌『乱』地移开目光,强自镇静地辩解:“殿下的玉佩很好看”
“你喜欢这个?”他便将坠于腰的玉佩解下来,递给她
这是李漳送给她的第一件东西
离娘收回视线,拿玉佩下面的红纸她熟练地用红纸折一盏河灯短短的蜡烛坐进河灯里,这盏河灯便做好了她起身走画舫,蹲在舫侧,欠身将河灯放在河面上,温柔望它随波远
李漳事那年,京中流言漫天,都说他惹了盛怒,这番离京恐怕是有无回
她什么都做不了,连在他离京前见他一面都机会余后几年,她尽所能地打听边地情况
她会了折河灯,寓意祈平安的河灯一盏盏河灯飘满水面,伴她
愿他平安
·
飞奔的骏马,让月皊有心力想其他,一时神经紧绷她将脸埋在江厌辞胸膛,恨不得钻进江厌辞的身体里,才能更安全些
直到江厌辞的将马速降下来,月皊还是发觉,仍旧死死抱住江厌辞的腰
江厌辞垂眼,望向缩在怀里的人,拍了拍她的脊背,开口:“快到了”
月皊使劲儿抱江厌辞腰身的手指头动了动,缓缓松开些,亦从江厌辞的怀里稍微推开些,然后才敢睁开眼睛
侧坐在江厌辞身前的她,扭身子抱住江厌辞,一直动作僵硬,此时放松了些,才发现离江厌辞稍远的那一条腿已经麻了
她轻轻“嘶”了一声
江厌辞投来询的目光,月皊小声解释:“腿有一点麻”
江厌辞说什么,收回了目光
月皊慢吞吞地调整姿势,扭头朝前面望,一眼看见远处半山上灯光
半山上怎么会有灯光?
离得越来越近,月皊认来停在山脚下的几辆车舆为首的那一辆,正是阿娘的车舆
她惊讶地:“阿娘他在半山上?”
“是”江厌辞解释,“快马加鞭赶回要近子时,不想他这么奔波”
月皊琢磨江厌辞的话,慢慢明白过来,这是今晚不回郡王府了?在这荒郊野岭之地度过除夕?
月皊看见远处半山腰上的灯光之前,在山下守的人更早些看见他二人,赶忙小跑上山禀话
是以,待江厌辞带月皊的马刚到山脚下时,华阳主亦带人候在了山脚下,焦急地张望
今晚不回府是临时决定的若是月慢过来,必会带人所以纵使还看不清人影,华阳主便猜到来人是她失散多年的亲生骨肉
她心中怎能不紧张焦急
见过了大风大浪的从容人,此时竟有些心慌地琢磨开口第一句话说什么才更稳妥
越来越近了
那哒哒的马蹄声仿佛踩在华阳主的耳畔
短暂的一截时,华阳主脑海里想了很多很多,思绪太『乱』,理不头绪,竟不如说是大脑空白更妥当
“姨母,过来的应该就是小郡王吧?”沈元湘柔声
“应该是吧……”华阳主点点头暂且压住心里纷『乱』的思绪,迈步往前走迎
离得越来越近了,华阳主暂且看见亲生儿子的长相,倒是先认来坐在江厌辞身前的月皊
华阳主愣了一下,不由停住了脚步她有再继续往前走,立在原地等候
月光温柔洒落,逐渐照亮马背之上的两个人
看清月皊眉眼的瞬,华阳主心里被扎了一下——这才几个月不见,她的廿廿怎么消瘦成这个子?
她的视线越过月皊,再看清江厌辞五官的时候,惊地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险些站不稳
“姨母?”沈元湘赶忙扶住她
沈元衡关切地上前一步
华阳主死死盯越来越近的江厌辞的脸,好像朝她走过来的人是曾经的江眠风
她早有所耳闻她的儿子与眠风长得很像,她有想到竟会相似到这种程度?
这算不算上天垂怜,让她的相思之苦有了一种别的寄托
江厌辞还在很远的地方时,便一眼看见了远处立在人群最前面的华美『妇』人
他猜得到这位华美雍容的『妇』人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经历的事情多了,江厌辞早已不是渴望亲情的孩童是在这个远处隐约响喜庆爆竹声的除夕夜,望立在夜『色』下的生母,他心里到底是生了一丝别的情绪
“三郎……”月皊忽然亲情拽了拽江厌辞的袖子
江厌辞垂眼望向她
月皊眼睫颤了颤,半垂下眼,蜷长的眼睫遮了眼里的情绪,她小声说:“三郎先把我放下吧?我慢慢走,三郎先和母亲见一见”
月皊敏感地觉得这的重逢场合,她兴许应该稍微避一避三郎和阿娘的相认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她晚一会儿再见阿娘什么关系
江厌辞自然体会不了月皊的小心思,并有深究他并不理会在他看来莫名其妙的提议,让马继续往前走
短短的相聚路终有尽头江厌辞勒住马缰,让马停下来
华阳主已经立在了马侧,目光不舍移开地仔细盯江厌辞一瞬不舍得错开
“厌辞?”华阳主望江厌辞,温声开口她努力压下声音里的颤音,尽量用温柔又慈爱的语气开口
明明是第一次见的人,江厌辞莫名觉得她的声音那么熟悉
“是我”江厌辞翻身下马,立在马侧他望华阳主,:“县主过一会儿才能到”
华阳主张了张嘴,千言万语仿佛黏连在一起,最终化成一句:“好”
她的视线又越过江厌辞,望向仍坐在马背上的月皊,忍下眼里的酸意
与阿娘的视线交汇,月皊却是一下子红了眼睛这几个月的所有心酸和委屈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她使劲儿掐了一把自己,告诉这里这么多人呢,不能这个时候哭来再说了,她不希望阿娘在此刻过多的关注她,阿娘应该和三郎相认,满眼都是三郎才
她扯起唇角,阿娘摆乖巧又温柔的笑靥来
华阳主望她,柔声:“怎么还在马背上呆坐?快下来了,我半山上坐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