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薛庆治略坐片刻,便称还有公务,起身离去
薛绥随雪姬回到她居住的小院
院里果然多了两个十二三岁、看着还算机灵的小丫头,正在廊下洒扫
屋内陈设依旧简朴,但多了几样新添的物件
一对半新的青瓷花瓶,一张铺了软垫的靠椅,桌上还摆着新鲜的果子……
薛绥环视片刻,吩咐如意和小昭将带回的衣料、香膏、绣线并几匣燕窝和锦书从药铺取回来的安神药材,一一归置整齐,放在桌上
“这些料子颜色素净,正合阿娘用燕窝和药材是给阿娘补身子的,按方子炖了吃,莫要省着,吃了还有”
雪姬看着桌上堆满的物件,连连摆手,眼中既有欣喜也有不安
“这些,这也太多了些六姐儿,娘什么都不缺,真的!你一个人在庵里,处处都要用度,该多紧着自己才是……”
“收着便是”薛绥语气不冷不热,亲手打开一个填漆小匣,拿出一对样式朴素的耳坠
“里头有好些东西,都是文嘉公主托我转交的,她惦记着你身子弱,怕你过得不好……”
雪姬听她提及文嘉,不由动容
“文嘉公主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姑娘……陆公子也是那样好的人,怎么就……”
她忽然意识到失言,猛地顿住,偷眼看薛绥,带着歉疚和忧虑,“也不知他们如今可好?”
“公主念着陆将军的事,瘦了许多”
薛绥没有正面回答,只淡淡道:“听说父亲最近常来,没有提及京中的事吗?”
雪姬的脸又红了
她摇摇头,带着点羞窘和不安,声音细弱
“也、也不算常来……就是隔三岔五,过来坐坐,说说话,送些东西……”
她似乎想强调薛庆治的关心,却明显底气不足
薛绥笑了笑,“阿娘就不觉得蹊跷么?一个男人十几年都不曾将你放在心上,从来将我们母女视同无物一夜之间,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体贴入微起来?”
雪姬脸色白了白,手指紧紧攥住了帕子,很是语迟
“……你便因此,想带我去水月庵吗?”
薛绥也不想吓她
看着那张骤然苍白的脸,放缓了语气
“捧得越高,摔下来时就会越疼我是想让阿娘有防备心有些情分,莫要看得太重甜言蜜语、嘘寒问暖,最是廉价……谁知是不是裹着糖霜的砒霜?沉溺其中,反伤自身……”
雪姬张了张嘴,似是想反驳女儿,替薛庆治辩解,可对上薛绥那双沉静锐利的眼睛,话又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她茫然、无助
看上去近乎于笨拙
“你再想想吧”薛绥移开目光,不再看她
“去留自便,我不会逼你”
晚上,薛绥仍是歇在梨香院
名义上,她是为探望崔老太太才回府的
可老太太入春后,身子便好了许多,只是言语有些含糊,性情也变得越发固执,不太过问府中事务,除了贴身服侍的老仆,旁人都不太爱搭理,倒省了薛绥许多事
掌灯时分,钱氏过来闲坐,手里还捧着一碟新炒的香瓜子
二人聊起近况,言辞间,不免有些唏嘘
“你三叔今日又回不来了”
钱氏抓了把瓜子嗑着,语气半是抱怨半是担忧
“西兹使团入城,京畿大营上上下下都绷紧了弦,日夜巡防,生怕出半点岔子……你三叔如今负责西城防务,营里日日点卯操练,排查往来,连着几日都宿在营里,人影都瞧不见……”
她叹了口气,抚了抚隆起的小腹,忽又促狭地朝薛绥眨眨眼
“要不是知道他忙的是正经差事,我都要疑心,是不是在外头养了个小的……又或是被哪里来的狐狸精绊住了脚!”
薛绥被她逗得莞尔
“三叔的为人,三婶还不清楚?”
“清楚什么呀清楚,当爹的人,家里事问都不问,比人家朝廷里的大官还忙,脚不沾地的瞎折腾……”
钱氏嘴上不饶人,处处抱怨薛庆修,眉眼却是舒展开着,带着妇人谈及可靠夫君时,特有的光彩
这对夫妻吵吵闹闹,却又彼此牵挂扶持,在这种深宅大院里,已算难得
薛绥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些许暖意
“三叔这般拼,还不是想为三婶你争个诰命……”
钱氏因是商户之女,常被人瞧不起,闻声便有些局促
她将香瓜子一放,探身握住薛绥放在膝上的手,力道很重,声音满是诚挚
“说到这个,六丫头,三婶还得好好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