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不做,永远都不会有成果只有去做了,才会有机会博取一个成功”
“成功?……龙图的成功可是要让阻卜贼寇血债血偿?”
“是的,血债血偿”韩冈抿起了嘴,双瞳变得幽深起来,“自从见识过邕州的惨剧,对于四方蛮夷在我汉境留下的血债,就只有用血来偿还”
黄裳很能理解韩冈的心情变化
由于韩冈的主导,至今交趾男丁尽数受了刖刑,成了广西洞蛮的奴隶,为瓜分了交州土地的洞蛮种植甘蔗和水稻他还记得曾经有友人指着雪白如霜的交州糖说过,别看这些交州糖白得跟雪一样,但里面实际上全是血
但换作是现在,在黄裳去查看过被阻卜人攻破的一个村子之后的现在,当听到有人为屠戮了邕州的交趾人叫屈,他肯定会当面骂出声来
韩冈抬起眼,问黄裳道:“勉仲可还记得汉书列传第四十?”
黄裳扬了扬双眉:“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啊没错”韩冈笑了笑,“虽然如今给人说得滥了,招人骂的时候也多但百卷汉书,我最喜欢的还是这一句‘宜悬头槁于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班孟坚【班固】虽然在卷后的赞中没有说陈汤的好话,但这一卷中几篇列传,陈汤传是最长的一篇,甚至比起其他几篇加起来还要长班仲升【班超】的这位长兄,想必在撰写陈汤传的时候,难以遏制自己的笔锋”
黄裳点着头陈汤的这一句,寻常时说来只不过让人一时激动,但眼下战火正炽,应时应景,却不免触动人心
“邹衍旧有大九州、小九州的说法观我中国之地,也不过一赤县神州神州之外,不知有多少土地和人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汉唐倒是为此努力了,但接下来的确实不成器三国、五季的中原内斗,螺丝壳里做道场,太小家子气了天下之大,可不仅仅局限于九州之地所以读起陈汤等人的列传,比五代史可要痛快得多汉书能下酒,新旧五代史只会想让人摔茶杯”
黄裳不便随着韩冈一起说史书的不是,他还不够资格,遂岔开话题:“大地之广,记得学士过去也曾说过《桂窗丛谈》中便提起过大地乃是球形,因其内径万里,所以外面的周长几近十万里也因如此,人居其上便发觉不了实乃球形”
“如何确定大地乃是球形,方法早就说透了,但缺乏准确的数字,反倒像是臆测了待此间事了,当设法精确的测算一下子午线的长度,唐时僧人一行曾测算过,但谬误太甚气学当以求实为上,求实切理格物致知,求得就是一个真实无误的‘理’字”
组织人手测量子午线,韩冈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在关西,程颐刚刚结束了为期一年多的讲学,返回洛阳他在关中的一年多,已经将程门洛学灌输给了许多关中士人苏昞现在还在横渠书院独撑大局,却无力对抗程颐韩冈不可能光是将同门师兄弟塞入自己幕府,在学术上必须要有新的成就,或是证明他独有的观点虽不是迫在眉睫,但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韩冈想着,顺手将桌上的那个黄铜圆筒拿起来递给黄裳:“这是天子遣人送来的新什物,以佐军用,最近才由将作院中一名眼镜匠献与天子”
黄裳接过来,随手摆弄了一下发现这个黄铜圆筒是单纯的两节套筒,前后皆有一个水晶镜片
“是显微镜?”他一边问着,一边的轻车熟路的拉开圆筒一头对着自己,一头向着桌面照过去
“调过来,看窗外”韩冈指点着
黄裳依言施为对着窗外一照,院中的一株老梅在镜中竟然一下跳到了眼前,他的身子竟不由得向后一仰黄铜圆筒的镜头移动,院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被这个形制与显微镜的主体相差不大的东西拉倒了近处
将黄铜圆筒从眼睛上放下,黄裳瞠目结舌的问道,“龙图,这是……”
“此物洞烛千里,天子起名做千里镜”韩冈说着摇摇头,赵顼起名字还是没有创意,“这个名字夸张了些,叫望远镜其实更确切一点不过天子既然起了这个名字,就这么叫好了显微镜能让人明察秋毫,千里镜能让远处之物犹在眼前勉仲可知道其中的道理?”
黄裳颠倒着看了几眼:“是凸透镜和凹透镜的重叠”
“可不是随随便便拿两种透镜叠起来就能成望远镜的,要不然也不会到了今天才有人发明形而上谓之道,道便是理明白了道理,就返归于形而下的器了解到了千里镜的原理,就能造出望得更远,且更加清晰”韩冈从黄裳手上接过千里镜,“这东西与飞船搭配起来最为有用不过这一次是用不上了看看这一战谁的功劳最大,当个彩头好了”
韩冈的大方,让黄裳吃惊非小,“这可是御赐之物……”
“宝剑赠烈士、红粉赠佳人,千里镜还是给领军上阵的将校好了我倒希望贼人被绑到我的面前,而不靠千里镜”韩冈不以为意,“只要能格出千里镜内蕴的道理,便可回报天子到时候,千里镜成为寻常之物,每一艘飞船上都能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