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43)(2 / 2)

宰执天下 cuslaa 2102 字 5个月前

中厅之内,苏颂端坐上首主位,东西两府在下左右对坐

看起来就像是崇政殿上的议事,天子在上,宰辅分列,但最大的区别不是苏颂座下地面高出侪辈一头,而是所有人都是围坐在一张长桌边,像是曾经听闻的议政会议,却又不是不分高下的圆形,而是有上下首的矩形

灯火聚集在长桌正中央的上方,火光将宰辅们的身影烙在四周的墙壁上深色的剪影,随着宰辅们的动作和并不平稳的灯火,在墙壁上张牙舞爪,仿佛吃人的豺狼虎豹

矩形的长桌旁,围坐着一群择人而噬的豺狼虎豹,当文彦博出现在门前,他们的视线便一齐投射了过来

有讥嘲,有冷漠,有憎厌,还有稀薄的同情和怜悯,但无一例外,这些视线中都带着沉甸甸的压力

就像臣子面见天子时感受到的压力文彦博几十年的官宦生涯,曾经多次目睹过不堪压力的朝臣在朝会上发病

没有等待这群宰辅尽到应尽的礼数,只在门前稍一打量,文彦博便跨过了中厅的门槛,缩短了与这伙恶兽的距离

……………………

章惇正等着文彦博

这几日,京师兵力空虚,他本来以为京师之中会有人趁机闹事,没想到太太平平,竟一点没动静,章惇对此很是失望失望之余,就只能回归到原来的计划上去

军权尽数在手,又没有其他能够掣肘的人,当然要先用一用,让人不敢乱伸手在章惇的想法中,谁想动兵权,谁就会被立做靶子文彦博既然抢先冒出头来,自然就成为了两府拿来立威的鸡

之前几日,韩冈拎着他在天下人面前好生的亮了亮相,今日,可就是要杀鸡了

文彦博进来时步履蹒跚,跨过门槛前,看起来还犹豫了一下

看见文彦博的胆怯,章惇很开心的说了个笑话,“潞公放心,这里虽有韩玉昆,却没有金骨朵”

满座哄然,韩冈无奈的摇摇头,也自嘲的笑了

苏颂在笑声中起身,浅浅的行了一礼,“潞公,久违了”

自苏颂开始,宰辅们也都纷纷收敛了笑意,起身与文彦博见礼,紧接着又是王居卿,一时之间只见一团和气

王居卿在韩冈的安排下坐在了最下首,而文彦博则已经早一步稳稳坐下,质问着不远处的宰相,“老头子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下诸位相公”

没有其他人开口,只有苏颂:“潞公请说”

“敢问从何时起,宰执可于私第密会?”

文彦博依然保持着旺盛的攻击性,不像只是为了在谈判中抢占些许优势章惇不满的望了王居卿一眼,这差事,办得可不算完满

“非密会,乃议政也”苏颂解释道,也看了一眼王居卿,“此为太后所允日后大议事堂修好,吾等自会迁往彼处处置公务”

“吾亦有一事想请教潞公,”得到两位宰相的关注,王居卿抢在了文彦博前面发问,“潞公诸子干犯刑律,不知潞公觉得当如何处置?”

“杀人的偿命,伤人的处刑,侵产的退赔,无罪的开释,一切依照刑律、编敇处断便可若法司能秉公直断,老夫又有何话可说?”

“不过,就怕有人以不实之词污人以罪”

文彦博终究还是多带了一句,毕竟是亲生儿子,舍不得当真丢给台狱不理不管

他身旁的王居卿立刻回以冷笑,“以文家在洛阳所行种种,何须污蔑?别的不说,文府在京西各州的土地,加起来十余万亩,这还是排除了山林后的总数,敢问文相公,这些田地是否是兼并而来?”

文彦博笑容更冷,“本朝不抑兼并,买人田土,何时成了罪名难道诸公家中就从来没有过兼并之事?”

“潞公说得是”曾孝宽一指韩冈,“韩相公的出身,世人皆知,如今韩家在西北号称豪富,阡陌连绵上百里,坐拥良田数千顷,不知韩相公家的产业从何而来?”

文彦博顿时血冲囟门,眼睛也红了

他倒想舌辩群儒,却没防着宰辅们都不要了面皮宰辅之中,韩冈最富,却也只有韩冈最是干净

而其他几位宰辅,则都有些不干净的家底,文彦博知之甚详他本想当面拆穿几个,大家一起难看,却没想到曾孝宽厚着脸皮抢过话头,将话锋直指韩冈

“自是胼手砥足开辟而来”韩冈微微笑,毫不介怀曾孝宽的指责,“如今陇右百业兴旺,棉布更是闻名天下,这是先帝昔年斥一干执政龟缩自守之谬论,重用先襄敏公开边熙河所成韩冈居其间,些许微功虽不足道,亦堪自得”

“熙宁之前,陇右绝无工坊,开边之前,亦不见棉田此二事可说是创自韩冈吾家因此而富,却是上不愧天、下不愧地,中不愧于先帝、朝廷与万民至于数百顷田土……那是韩冈从西虏手里抢来,亦是先帝应允——愿为国守边者有分田之权在座诸公昔年若是肯移居陇西,千顷亦不难”

章惇双手交叠,压在桌上,很开心的看到文彦博已经气得无话可说了

文彦博想要单挑,但厅中之人,可没人介意群殴

紧接着韩冈的话头,章惇道,“若潞公田产是自外寇手中夺来,工坊是胼手砥足自建而成,更在二十年间将此荒僻之土化为富庶之地,税赋足以抵偿一应开支,试问天下谁人能有异论?敢问潞公,君家田土又是来自何处,洛阳近年税赋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