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梳理(12)(2 / 2)

宰执天下 cuslaa 5292 字 5个月前

但理智让丁兆兰没有那么做,即使要说,也不能是在快班厅中真要在这里公开出来,就是害了所有人

因为对手的势力太过庞大了,以都堂的权势,随时可以将开封府的快班连根拔起甚至不用一个上午

丁兆兰犹豫的时间稍久了一点,看起来就像是对责难无话可说捕快们投来的视线有同情,有戏谑,也有幸灾乐祸

总捕又开口了,“大府说过了”他盯着丁兆兰,“此案穷究到底不论涉案者是谁,胆敢破坏如今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就决不饶他!”

长长的拗口的新词,明显来自于对黄裳吩咐的转述,来自上层的意志十分明确,那么常常为上面一句话而跑腿的捕快们,当然就再一次被驱动了起来

“可以开海捕文书了?”

总捕坐了下来,旁边的捕快打扇的打扇,端茶的端茶,都在听总捕说,“还用得着等你们提,俺方才就跟大府说过了”

“大府同意了?”

“赏格多少?”

“多不多?”

捕快们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被下属簇拥着,总捕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大府已经签字了,这就找人去绘像,开版,今天晚一点就能发了至于赏格,你们猜猜有多少?”

“多少?”一群人如同鸭子一样伸长脖子

总捕一张手,五根又粗又壮的手指伸了出来,“足足五千贯!”

哇的一片惊讶声,

“想要吗?”总捕大喝,“那就去找吧找到的话,都给你们”

捕快们一如昨日,一转眼的功夫就都不见了踪影昨天是被总捕吓到,今天则是被五千贯给迷惑了

五千足贯即使是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中,亦是足以买下一间三进的大屋

如果去买田,也是能在京师周边拿下几十一百亩的田地,足够一家子过活了

金灿灿的铜钱似乎就在眼前闪烁,几乎每一个捕快都管不住自己的双腿了

但丁兆兰是例外,不是他不想走,而是他被总捕一把抓住了,不得不跟着总捕,走进了里间

总捕的座椅比寻常见的高背交椅大了一倍,但他一屁股坐下去后,还是比椅子更加宽大

“说说吧”总捕向后靠住椅背,屁股下的椅子立刻吱吱呀呀的仿佛在惨叫

“叔公,说什么呢?”丁兆兰嘻嘻笑道

“少跟俺装糊涂”总捕板起脸,“你这猴儿,翘起尾巴俺就知道你要拉屎了”

“没法儿说啊”丁兆兰苦着脸,指着头上的天花板,“是上面的某一位或某几位啊”

总捕一点也没有被吓到的样子,反而问道,“你觉得他们有必要杀人吗?”

“不知道啊,”丁兆兰的脸色更苦了,“就是想不通”

“会是韩相公吗?”总捕问得更加直接

丁兆兰摇头叹道,“希望不会是”他又说,“可那么大的势力,都堂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还有,俺查到了国子监旁的派出所,有人说昨天早间看见有一个可疑的人站在派出所门口,好半天才被允许进去但他进去后过了好久都没出来”

总捕的浓眉挑起,跟着问,“多久”

“早上进去的,可能到了中午都没出来不过他的话不一定准,他不可能一直关注派出所的大门”

丁兆兰没有透露证人的身份,不是他不信任总捕,只是职业习惯总捕也没问,这是规矩

丁兆兰继续说,“我就想了,那会不会就是文煌仕国子监多紧要的地方,一旁的派出所怎么可能不派心腹主持?如果让敌人给轻易掌握住了,那章韩二相早就该被人赶下台了所以文煌仕会往里面去,是不是就是跟都堂串通好的如果这样的话,就是都堂指使了行人司和军巡院办事”

“这会是阴谋!?”总捕问

“或许就是阴谋”丁兆兰断言道,紧跟着又补充道,“只是昨天早间进派出所的那人的身份还没确认”

总捕仿佛根本没听到后面一句,质问道,“是章相公的阴谋?”

丁兆兰茫然摇头,“我不想是韩相公其实最好跟他们俩都不相干两位相公在的这些年,天下人过得一天比一天好如果他们早几年就做了相公,我那兄弟就不会活活饿死了但又有可能是他们联手,或是一先一后”

丁兆兰看了看总捕,故意仰起头,看着天花板,道,“其实这也是猜测了,我现在是自言自语,谁听到就不关我的事了”

总捕不耐烦,“屁话真多,快说”

“韩相公不是要辞任了吗?他对朝堂肯定是不放心,只要章相公把这件引蛇出洞的事情做出来,那他就不可能置身事外,干脆就顺水推舟了如今的这些事,说不定就是章相公做事在前,韩相公做事在后”

丁兆兰稍稍说了一下自己的猜测,又道,“但不管是谁指使了人犯开枪,都堂与整件事都脱不开干系牵连即使最少,都堂也是纵容了国子监生”

“那就去查吧”总捕鼓励着他,“放心大胆的查把真相给查出来”

丁兆兰狐疑的看着总捕,“叔公,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俺知道再多也不能对你说”总捕又瞪起眼,“滚”

‘不能?’

丁兆兰被赶出总捕房,还在品味着这个词,不过他很快就放弃,只是记在心里

“去找人吧”他对自己说

‘希望能及时找到’他心里暗暗祈祷

……………………

“文公子”

一声轻柔的呼唤,伴随着脸颊上的一记剧痛,文煌仕晃着昏沉的脑袋,醒了过来

眼前出现白白净净的一张脸,五官也是端正,但让人看起来,却总觉得一股子阴狠缭绕在眼角

看清楚来人,文煌仕眼瞳一缩,就要向后退去

一只巨掌劈面探来,一把抓住了文煌仕的头发,硬揪着,把他的脸牢牢按压在冰冷的石头地面上

巨掌的主人力大如山,文煌仕百多斤的体重,在那一只手掌中,要战就站,要坐就坐,被搓弄得如同稀泥

整个人被按到地上后,大手随即一松,文煌仕脑袋刚刚顺势一抬,一只大脚就重重的踩了下来

“躲什么?”阴冷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着

文煌仕左脸贴着地,右脸上,一只靴底用力磨蹭着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对待过,一开始他咆哮,接下来他求饶,现下他已经完全麻木但是不论他的反应如何,折磨一直在持续着

他不知道距离自己被擒到底过了多久

想通过吃饭的次数来算,可他一直没吃没喝,现在连饥渴的感觉都没有了

想用排泄次数来计算,立刻就感觉裤裆里黏糊糊的

文煌仕一阵惨笑

昨天下午受了半日折磨,几次昏厥,第一次屎尿就全都失禁出来了,还被折磨自己的贼人好生一顿嘲笑

如果是在身着春衫,与友人把臂同游的时候,出现此种情况,文煌仕宁可去死,但此刻屎尿遍身,他就只想活下去

“文公子,想明白了没有?”阴冷的声音就在耳边缭绕,“别硬撑了,早说早安生啊”

狗贼

骗子

文煌仕只能在心中暗暗骂着

‘莫说是官人,就是官家,相公们说抓,还不是照样能抓’

‘把你肚子里的牛黄狗宝给我掏一掏,掏干净了,还能落一个自首减等’

‘免得吃苦啊多少人都以为自己能够扛过去的,到头来还不是掏个一干二净?’

之前挨打时听到的话,一句一句的又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文煌仕全身都在痛苦的抽搐,他奋力叫道,“我已经都说了!”

“不对,你说的都不对到底是谁蛊惑你的?是谁撺掇你去都堂前闹事的?好好想想,对,好好想想”

厚达数百也的书册垫在文煌仕的背上,巨大的拳头重重的挥了下来

身上已经感觉不到痛楚,这一下,仿佛被人放进大钟内,一木杵捣了过来,大钟嗡嗡作响,身上也是一阵钟鸣

“想好了没有?”那个声音又问道

文煌仕咬着牙,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对付从身体内部传出哀嚎

挨打的次数超过此前二十年,这么长时间下来,整个人都虚脱了

但这些贼人打起他来,还是会选择不留伤痕的打法

如此的小心翼翼,让文煌仕看见自己脱难的希望

贼人都怕给自己留下伤痕,这肯定是指使他们的主子,对他们这些鹰犬的吩咐

只要自己能够坚持……

咚!

又是千百斤的沉重一击

文煌仕虾米一样蜷缩在冰冷的地上,整个身子都在抽搐着鲜血顺着喉咙往上涌,口中满是腥咸的铁锈味

肋下的重击,肺脏、心脏都收到了牵动文煌仕一阵咳嗽,咳出来的都是鲜血

背上如同重鼓捶下,文煌仕一张嘴,又是一滩血呕了出来

“想好了没有?”

“想好了没有?”

“想好了没有?”

每一次痛苦,都伴随着那人的问话,文煌仕的头脑又开始如同浆糊一般昏昏沉沉

要说什么已经记不清,他只记得为自己辩解,悲声大叫,“我都已经说了”

新的一记重拳,没有如期到来踩在自己头上的大脚收了回去,阴冷的质问也没有继续有人过来把两人给叫走了

一丝期待从文煌仕的心中发芽,心里想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但折磨他的两人很快就回来了,他们没有再折磨审讯,而是把文煌仕扶了起来,上下牙关中勒进了一道小指粗细的绳索,双手反剪在背后,两条腿也装上了沉重的脚镣一切弄好,文煌仕就在脑袋上,被人用力罩上了一顶头罩

隔着头罩,文煌仕什么都看不清,只感觉自己被拖出阴暗湿冷的房间,拖出长长的走道,拖出一扇门,两扇门,一直到第三扇门,推开之后,鸟语花香,阳光洒满脸上身上但是没有让他享受太多,文煌仕很快就被拖上了一辆马车

他只感觉有两个人坐在自己两侧,紧紧地将自己包夹起来,然后车厢后段靠门处,似乎还有一人坐着,加上前面的车夫,总共有四个人

车厢外,一直都有车水马龙的喧闹声音,只要能从马车上跳出去,身边的这些贼人绝不敢下车追击但这一件事的前提,却是要先挣脱两边的钳制,可是他两边的手都如同钢爪,紧紧地嵌进了他的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