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会是两个铁球或是秤砣、石锁的同时落地?还是韩玉昆会变什么术法?”他问着曾布
曾布摇着头:“不知道,还是眼见为实吧”
“眼见的可不一定为实”吕惠卿道,“子渊攫灰而食,子见而疑之先圣都犯错的事,我等凡夫俗子,如何能做到?”
子渊就是颜回孔子率弟子周游列国,在陈、蔡之地被困,粮食已尽颜回出外找到一些米回来,烹煮时房梁上有灰尘落尽锅中,颜回将沾了灰的一点米捞出来吃了,却被孔子看见,便被误认为是先师长而偷吃,非礼也一直到颜回解释清楚后,孔子为此而叹道:‘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原以为眼见为实,谁知实际上眼见的未必可信
曾布则念着孔子紧随在后的一句话,“‘所恃者心也,而心犹不足恃’这一句正合今日之事韩玉昆说杨绘,就是说他是凭心臆测,到头来也不一定可靠”
“‘知人固不易矣’”吕惠卿背着孔子那段话的最后一句,冷笑道:“先圣不知子渊恐怕王相公也没想到他这个女婿会有这一手吧?”
“但韩玉昆应该都算计好了”曾布声音突然透着阴冷,“……想一想,今天这个鱼钩如果不是杨元素咬上来,你说韩玉昆是准备钓谁呢?”
吕惠卿闻言一怔,但深思起来,脸色也变了以韩冈步步算计的性格,既然在天子面前推荐张载,必然有所依仗只看他今天说话作态,就知道必然早有准备杨绘只是运气不佳,想在韩冈身上表现,却反过来被韩冈利用上了但杨绘仅是个送上门来的意外,以韩冈的为人,必定在之前就找好了牺牲品
只是筹划阶段的经义局,如今确定了职位的只有两人
“真是要多谢谢杨元素了”吕惠卿幽幽说着
“嗯”曾布说得更为直白,“杨元素的确是帮你挡了灾至于王元泽,韩冈这个妹夫是不会跟他过不去的”
三巡酒后,众进士为天子的御制诗写了和诗四百多篇七律,并没有什么出彩的,而韩冈的一首也还能凑活但以杨绘的眼光,肯定是看不上,如果没赌赛的事,他当是要摆出文坛前辈的姿态,好好落一下韩冈的面子,这样也算跟北面的两位有个交代不过现在,就不需要为此多费唇舌
杨绘起身,说了几句场面话,就一马当先,雄赳赳、气昂昂的往华觜冈走过去,韩冈紧随其后已经等着这个节目等了许久的几百号人,也都一涌而出,一起跟着往琼林苑东南角的高丘而去
华觜冈高约十多丈,是琼林苑中挖了金明池后,用土石垒起来的几座高坡中的一座在华觜冈陡峭的北侧悬崖下,有着一汪清池湖面不大,比左近的金明池要小上许多但正好就在华觜冈上,那座高楼延伸出来的外廊的正下方站在外廊上,韩冈手扶栏杆向下望去波光粼粼的池水,离着他估计有着五十米的距离
上得高台的并不多,大部分进士都在池边等着二楼、底楼也用着一群人而能站上三楼外廊的,基本上都是参加宴会的朝官,还有今科的状元和榜眼——官场上等级森严,任何时候都体现得很明白
除了几名小吏,楼台上唯一的一名卑官,就是琼林苑管勾林深河他为这场赌赛准备好了实验物品:“……石锁倒没有这一块,是抵门石,约莫有三十斤重而这块秤砣,则是正好一斤,乃是厨中所用”
“玉昆,可以吗?”杨绘问着韩冈,眯起的双眼、翘起的嘴角,上面写满了得意
韩冈看了看放在地上的两件试验品,用脚推了一下,感受了一下重量,觉得没有问题,便点了点头只是心中有些奇怪,为什么他踢两件东西的时候,琼林苑管勾会有一下提心吊胆的神色掠过
不过这些都是末节了在林深河的指派下,两名小吏一个抱起抵门石,一个拿起秤砣楼上楼下一下变得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们的手上但就在这时,一声高喝远远的传来
“且等一等!”
一匹奔马,从琼林苑大门处直奔华觜冈而来,看骑手服色,竟然是个宦官到了楼台下,那内侍下马,沿着楼梯跑上来气喘吁吁韩冈看过去,竟然是童贯
童贯喘了两口气,对着惊讶不已的官员们高声道:“御驾转眼就到,天子有诏,此事稍停片刻”
闻言便是一片喧哗,竟然天子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