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巨车碾过官道,车轮和车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像是对这片刚刚经历过一场闹剧的土地,发出的疲惫呻吟
车厢里,是一种比死亡更沉重的寂静
阿鲁迪握着缰绳,他那宽阔的脊背绷得像一块岩石
他时不时地,会回头看一眼
他的目光,会先落在那个躺在石碑上、翘着二郎腿、嘴里还哼着不知名小调的男人身上,然后,再小心翼翼地,移到那个蜷缩在车厢角落,抱着双膝,将脸埋在臂弯里的白衣少年身上
风,卷起官道上的尘土,吹拂着瞬那头绿色的长发
他一动不动,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雕塑
那只刚刚才将邪物从人体中活活剥离出来的手,此刻正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还在微微地,不受控制地颤抖
终于,阿鲁迪还是没能忍住
他那瓮声瓮气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米罗……”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刚才……你真的……”他没能把话说完
他不知道该怎么问
问你真的要杀了那些村民吗?问你是不是疯了?
他只知道,当那一点猩红亮起的时候,他全身的血液,都凉了半截
米罗连眼睛都没睁开,哼着的小调拐了个弯,变得更加不成调
“我怎么了?”他懒洋洋地反问,那语气,像是在讨论今天晚饭是吃肉还是吃饼
“我不是打偏了吗?你看,那个老东西,除了裤子湿了点,一根毛都没少”
“可……”阿鲁迪语塞,他那简单的头脑,无法跟上米罗的逻辑回路,“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米罗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
他睁开眼,那双湛蓝色的眼眸里,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在我的字典里,没有‘万一’这两个字”
“我想让它射中眉心,它就绝不会碰到鼻子”
“我想让它擦过头皮,它就绝不敢多削掉一根头发”他坐起身,盘腿坐在那块冰冷的石碑上,像个传道授业的邪神
“我问你,笨牛”
“对付一群疯狗,最好的办法是什么?”阿鲁迪愣了一下,很认真地想了想:“把它们……打跑?”
“错!”米罗一拍大腿,“是变成一条比它们所有加起来,都更疯的狗!”他指着身后那个已经快要看不见的村子轮廓
“那群废物,怕那个怪物吗?怕”
“恨那个怪物吗?也恨”
“但他们最怕的,最恨的,是什么?是失去自己那条贱命!”
“所以,当一个能随时要了他们命的、喜怒无常的疯子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你猜,他们心里还装得下别的玩意儿吗?”
“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怨恨,所有的绝望……都会在瞬间,变成一个更纯粹的东西”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太阳穴上点了点
“那就是,对我米罗的……恐惧”
“这叫什么?这叫情绪覆盖”
“懂了吗?蠢牛”阿鲁迪张着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好像是明白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他只是觉得,米罗这个人,很可怕
比他们遇到的所有怪物,都更可怕
“可是……瞬他……”阿鲁迪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少年,声音低了下去
“他怎么了?”米罗的目光,终于落在了瞬的身上,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讽
“被吓到了?还是在反思自己那套可笑的、没用的‘爱与和平’,差点把所有人都害死?”
“我没有……”一个微弱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瞬,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红得像兔子
那张总是很干净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他看着米罗,那双碧色的眼眸里,没有了之前的挣扎和痛苦,只剩下一种,像是燃尽了什么的,空洞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