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看得出来碑文中的玄虚,叶行远和方叔翰两人就更能看得出来叶行远虚空临摹了七八个字以后,盘腿稳坐闭目沉思方叔翰更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中闪现狂喜之意
良久之后,叶行远方才轻笑几声,让陆伟取过纸笔,凝神静气准备动手与此同时,方叔翰也是鼓掌而歌,从袖中取出了常用的一支沉重铁笔张公子召唤来的年轻师爷早已磨得墨浓,先抄了几段圣人箴言,约束心性,这才准备正式起笔
三人几乎同时开始,叶行远握笔在手,一笔如同刀斧劈下,笔杆如枪杆抖动,毫尖落纸时,舱底随之震动,如波纹荡漾
“虽然,天运变矣,而有不变者行乎其中不变惟何?是名天演以天演为体,而其用有二:曰物竞,曰天择”
方叔翰不甘示弱,身子挺立如钟,肘与肩平,指如弯钩稳稳扣住了铁笔,挥毫之间竟然嗤嗤作响,写出了生僻的石鼓文字,更显这段文字中的桀骜难平之意
经过深思熟虑,方叔翰虽不能完全悟出这篇碑文奥妙,却也抓住了精髓处,以自身书道,将其妙处融入,用一种更激烈的方式表达
“此万物莫不然,而于有生之类为尤著物竞者,物争自存也以一物以与物物争,或存或亡,而其效则归于大择天择者,物争焉而独存则其存也,必有其所以存,必其所得于天之分,自致一己之能,与其所遭值之时与地,及凡周身以外之物力,有其相谋相剂者焉”
相对于大砍大斫、动静极大的两人,张公子召唤来的年轻师爷却要平静许多他额头浮现一层细汗,手持细管狼毫,落笔字字如莲,精准地排列在面前的红笺上,连成一线,仿佛用尺子比着写出,没有丝毫偏差!
“夫而后独免于亡,而足以自立也而自其效观之,若是物特为天之所厚而择焉以存也者,夫是之谓天择天择者,择于自然,虽择而莫之择,犹物竞之无所争,而实天下之至争也!”
这三人差不多同时起笔,风格各有不同,却都精妙绝伦旁边士子一时间顾不上自己写字,瞪大了眼睛在旁观看,要将这难得的书道盛景尽都收入眼中!
叶行远写完最后一勾,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灵力活泼的转动不停,胸膛有一股暖意升腾,就像是火在燃烧一般
凭借经验叶行远知道,这是灵力已经被笔力引动,而灵力是勾连天机的媒介,随笔力落于纸面后,必有异象发生
旁边忽然响起铁石坠地的清脆声音,方叔翰写完字后只觉骨软筋酥,手指酸麻,竟然握不住铁笔了只能任凭笔管坠地,但双眼只死死盯着泛出金色光芒的卷面,显然是满意至极
年轻师爷堪堪写完,只觉得胸口烦闷,急急转身张口,吐出一口淤血,此后面若金纸的颓然倒地张公子赶紧将他扶住,目光却依旧停留在他留下的字迹上
三篇文字,是他们三个最先完成,整整齐齐,正排列在碑文之前
年轻师爷的一手馆阁体,让人瞧着赏心悦目,原本碑文之中那深重意气,似乎被一条绕指柔的丝线紧紧束缚,居然呈现出一种奇妙的美感
方叔翰的文字全是古风,就如长枪大剑,威风凛凛,与他平日的书法相比,少了温文儒雅的风流,却多了许多兵戈之气,杀伐威严
叶行远的字最是不同,他笔锋如砍杀,结构却极谨严如刀耕火种般,这一张纸卷不像是一张纸,更像是一片荒山,在他这几百字落下之后,化作一片沃野!
有人拍案叫绝,“这三人当是我汉江府年轻一辈之中书道最强,毫无疑问了!”
这三篇书法一出,其余人就算是拍马也追不上,只是这三人之中,到底谁高谁下,该评谁为第一?这时候参赛的诸人,都顾不得自己的书法,心中只想着这个疑问
方叔翰这时候才将目光从自己的文字上移开,首先挪到那年轻师爷的卷面上,虽然微微点头,但嘴角还是带着一抹轻蔑笑意
然后他再转头看向叶行远的字,入眼的一刹那间,忽然浑身僵直,汗水像是洪水似的泄了出来仿佛只一眨眼,他头上热气蒸腾,方巾乌发尽被染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