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为严厉的管理者都不出声,土著们自然噤若寒蝉,不仅闭上了嘴,就连身板都下意识地挺直,不说跟星期日一般站姿标准,却也不像刚才那样散漫了
仿佛一根根木头桩子,在小屋前杵了一会儿,同样穿戴整齐的星期六也加入了队列
二人身子虽不动,双眼却齐齐望向窑洞远门,引得土著们也将视线聚集到那里,好奇地观望管理者期待着什么
……
众人的衣服各式各样,虽然清洗干净,穿戴起来却不算繁琐
就是最讲究仪表的星期日,都没用多长时间就穿好了衣物
跟他们相比,陈舟可就遭罪了
沉重的铁浮屠一件件穿在身上,他的身体也伴着铁浮屠上身逐渐承受压力,变得迟缓
有时候,陈舟真怀疑自己脑子里是不是缺根筋
怎么当初只想着帅气,想着好看,就把铁浮屠当成祭祀的专用服饰了呢?
就是当初叱咤风云的大金,举办祭祀的时候恐怕也没有尽数披重甲吧……
而且金人毕竟位于北寒带与北温带之间,就算是最炎热的夏季,气温也达不到岛上这种程度
还没戴上头盔,陈舟就预先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沉闷感与窒息感
叹了口气,他只能安慰自己——
舒不舒服只是一时,帅不帅可是一辈子的事
……
天早已大亮,即使窑洞位于背阴处,明媚的阳光依旧能清晰地照亮坡上的一切
在土著们的注视下,窑洞的大门终于被拉开
昨晚才梳过毛发,洗干净项圈的来福先一步出现在众人视线内
随着年纪增长,性格本就稳重的它变得越来越懒散
近几个月陈舟忙于各种事物,几乎腾不出时间陪来福玩耍,来福大多数时候都趴在院内,一躺就是一整天
有时实在憋得难受,它才会跟着星期六或者星期日在外玩耍一阵
身虽在外,来福的心却始终惦记着窑洞中的陈舟,每次玩到太阳将要落山,便急匆匆地往窑洞赶
不过它的殷勤大多数时候都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陈舟一门心思放在锻造新枪上,简直如同入了魔一般,有时连饭都不顾上吃,更别说关注它了
直到昨晚陈舟突然取下它的项圈擦拭,为它梳理毛发,来福这才难得跟主人腻歪了一会儿
……
别看平时总是懒洋洋的,真到了关键时候,膘肥体壮的来福往门口一站,自有一股威严的气质
尤其是山风迎面吹来,拂动它飘逸的鬃毛时,更显得它宛若一头雄狮,威风凛凛
抻直了腿,端正地站在窑洞门口,来福习惯性地回过头望了望身后——
往常出门玩耍,它总想陈舟跟着它一起,可每次当它跑出门,再回头就见不到陈舟踪影了,只能听见锻造室传来叮叮铛铛的打铁声
这一次,陈舟没让来福失望
漆黑的铁浮屠将他整个人都闷在封闭的空间内,每迈出一步,甲片都会发出金属摩擦碰撞的声音
视线被压缩,愈是靠近的景象愈是难以看清,只能靠着对窑洞附近地形的熟稔缓慢前行
……
陈舟有多难受只有他本人知道
当这个披着密不透风的黑色甲胄,持着一杆长枪,背挎一柄陈氏步枪的怪物一步一顿地走出窑洞院门时,所有第一次见到他这副装束的土著呼吸都不由为之一滞
现代人复刻的铁浮屠盔甲在金人原型的基础上又添加了几分凶悍武勇之气
尤其是遍体漆黑的哑光甲片,在白昼出现,恰如万绿丛中一点红,分外扎眼
而陈舟本就壮硕的体型更增进了这身盔甲给人带来的压迫感
当他转过身,面向土著和严阵以待的星期六与星期日时,这种压迫感顿时达到了
土著们似乎能感觉到,面甲后有一双刀刃般锐利的眼睛从他们身上划过
与上午出现在沙滩上的两头巨兽相比,披甲的首领似乎更像一头嗜血的怪物
……
“出发!”
用简短的两个字宣布祭祀正式开始,陈舟率先迈步,走向神庙
倒不是他故作冷酷,实在是遍体盔甲太过闷热,使他迫不及待地想结束祭祀,然后返回窑洞卸下这身“铁衣”
……
昨日的准备和今日的装束自然而然地赋予了整场祭祀一种严肃的氛围
尽管这是头一次经历祭祀,土著却不敢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尽皆沉默着跟随在陈舟身后
……
即将抵达神庙之前,在山路拐弯处,陈舟把手中的长枪重重插进了土壤内,然后取下了背上装填好子弹的步枪
紧跟在他身后的星期六和星期日见状,连忙拿下自己携带的改进版燧发枪,按照这些日子练习的步骤,装填铅弹
陈舟耐心地等二人准备好,将枪口斜朝天空,扣动扳机
“嘭!”
“砰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接着又是两声火药爆炸的轰鸣
猝不及防之下,土著们差点被吓得瘫倒在地
他们惊恐地望着星期六和星期日,望着二人手中正冒着青烟的枪口,望着更靠前的陈舟,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迈开腿奔逃
尘封的记忆再度被挖掘出来
他们陡然记起,被俘虏的那日,同伴就是在这可怕的巨响后倒下的
今日,这能夺去人性命,将人头掀开的无形怪物又将吞噬谁?
……
靠着多日相处形成的些微信任,土著们总算克制住自己逃跑的欲望,在三声枪响后挪动发软的腿继续跟随陈舟向前
修建于山洞外沿的王灵官神庙很快出现在众人眼前
近一年未修缮维护,庙门复杂的榫卯结构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砂土
泛红的木质圆柱经受风吹日晒,原本还算光滑的表面也出现了裂缝,使神庙显得古朴而破败
推开门,滞涩的门轴顿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阳光洒入积尘的神庙地面,照亮了黑色的木质地板还有摆在其上的三个蒲团
在神庙门口再次举枪朝天射击,陈舟率先步入了神庙
一如上次祭祀,他径直走向放置王灵官神像的长桌旁,背步枪,持长枪巍然伫立
星期六星期日二人并肩进入神庙——
他们的每一步都踏在陈舟留于木地板的脚印上,待二人齐齐跪在蒲团磕头,身后竟还是陈舟走进神庙那几个脚印,一个都不多
响头的声音比枪响沉闷得多
这一次,二人抬头时总算能看清他们一直信奉却没什么印象的新神是什么模样
只见王灵官上半身笼罩在从洞顶投下的阴影中
光影的变化,浮动在光线中的微尘使得他更显威严神武,神秘莫测
自下而上仰望,目光掠过他脚下踏的风火轮,周身金甲,手中钢鞭,落在他脸上
却见这尊神明面色赤红,头生三目,双眼怒睁,微微张口,满面虬髯宛若燃烧的烈焰,光是匆匆一瞥,便觉摄人心神
星期六和星期日只敢抬头看上一眼,便小心地收回了视线,起身低头走向门外
……
在二人之后,七名目睹二人跪拜全过程的土著有样学样,两两一组,依次走进神庙跪拜
他们却不像已经经历过一次祭祀的星期六和星期日那般胆大,敢窥视神明
实际上迷迷糊糊地跟着陈舟来到这里,直到现在为止,土著们都不知道自己跪拜的是一尊神像——
他们的部落中从未对神的长相有过明确的描述,更没有塑像这种东西,全靠口口相传
跪拜磕头的仪式并不难掌握,土著们都学着星期六和星期日,重重地将额头磕在了木地板上,其中独属斑马磕的最卖力
若陈舟当初建设神庙使用的不是木地板而是石砖,这家伙非得把脑袋磕出血不可
好不容易完成磕头这一步,待土著们一个接一个走出神庙,陈舟关上大门,这场祭祀才步入尾声
重新装填子弹,这一次,陈舟要连放两发
伴着六声枪响,庙门上檐震落下一层砂土,硝烟味儿也愈发浓重了
土著们刚刚平息下来的心脏又随着枪声加快了跳动频率
紧挨着星期六和星期日的斑马甚至觉得脑袋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在一片蜂鸣一般的响动中,他看到形如怪物的新首领拔出了那杆插在地上的奇异长矛,顺着原路往他们的聚集地走去
斑马这才迈开腿跟上,心中产生些许明悟——这场祭祀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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