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1 / 2)

理智回笼,沈云亭抬眸瞧她,却见她睁大了圆眼,惊愕地瞪着他

“怎么?”沈云亭拧眉,“你不喜欢吗?”

嘉禾摇了摇头,垂眸,思绪纷乱

是巧合吗?

他说的几个孩子名字,跟梦里她取的一模一样

幽静深夜,嘉禾换了身干净寝衣,身旁之人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嘉禾下意识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他又重新将她揽进怀里,比方才抱得更紧,好似不这么抱紧她,她就会消失不见一般小心翼翼

“别不要我”他在她耳边道

梦中酸涩的情绪尚未消散,嘉禾闭上眼久久未答

身旁之人打在她脖颈的呼吸彻底乱了,忽起身覆上她的唇,想方设法讨好她,待见她起了一些反应,安心地笑了

嘉禾再睁眼时天已亮,昨夜躺在卧榻之侧的人已经走了

延庆帝求仙问道多年,身子早已拖垮,朝中重臣皆知,延庆帝大约熬不过这两个月了

然天子重病,太子故去多年,储位依旧未定,致使朝中党/争纷乱,愈演愈烈

二皇子与三皇子已公然在朝堂上撕破脸皮

为着这事,沈云亭这些日子才会异常忙碌他作为一朝宰辅,有稳定朝局之责

朝堂之上暗潮汹涌,内宅亦不平静

各家饮宴,二皇子党和三皇子党的家眷,泾渭分明,各管各的,互相嘲讽暗地设计令对方势力出丑,都是常有之事

这场纷争最终在一个月后定下了胜负

对于储君人选,延庆帝终于有了决断,他舍弃了生母卑微才德平平的二皇子,立了母族强势的三皇子为储君,即日入主东宫

储位之争从来都是残酷的,在三皇子入主东宫的当天晚上,二皇子饮下鸩酒自/尽

三皇子李炽,性情暴戾,手段残忍,毫不念手足之情

次日,二皇子妃及其长子被人发现淹死在城外臭水沟之中二皇子府其余家眷涉嫌各项罪责,流放的流放,充军的充军,处死的处死

朝政迅速落入三皇子手中一场残酷的屠戮,悄然拉开序幕

处理完昔日政敌家眷,他开始着手清理朝堂上的二皇子党

这段日子,京城阴云密布,街市大乱,家家户户关门闭户

就在此时却从太傅府传来喜讯

银朱入了东宫,成了三皇子的良娣

听闻两人是在上回三皇子妃办的赏梅宴上,因品鉴一副名画家的咏梅图而结缘

三皇子从前便颇欣赏她的才华和美貌,只不过碍于银朱从前是他未过门的长嫂才作罢

两人因对作画人在咏梅图中所传达之意理解不同而起了争执

银朱并没有因为对方是三皇子而放弃己见,据理力争坚持自己所理解的画意

三皇子见惯了温柔小意,小心讨好他的女人,反而觉得银朱这样烈性十足的女子,挑起了自己的征服欲,十分有意思

起先银朱断然拒绝了三皇子的示好可越是得不到的越新鲜的越好,三皇子反而来了劲

在三皇子锲而不舍的攻势之下,银朱答应了他

三皇子大喜,对其宠爱非常

先是为银朱一掷千金买下名家遗作,后又逾越礼制,以太子妃之礼迎她入东宫

三皇子妃素来身子不好,传闻三皇子打算等三皇子妃过身之后,立银朱为太子妃

待到他日三皇子继承大统,银朱便是皇后,母仪天下,世间女子无人能比无论何时,银朱都不会让自己输

短短一个半月的时间,京城已然彻底改头换面

朝中的二皇子党虽尚未连根拔起,但也已清理得差不多了

李炽手段狠戾,刚处理完二皇子党,尚未等朝局缓和下来,便随心所欲,开始处理那些从前跟他对着干的人

沈云亭处事素来谨慎,从未与三皇子李炽有过过节

除了之前诗社焚笺得罪过三皇子如今捧在手心的宝贝

李炽此人做事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本来自尊心就比其他人高,容不得任何人践踏日日上朝都得对着他心肝宝贝传闻中的“旧情人”,心里自然不会舒坦

毫无意外,沈云亭遭到了贬斥

这些年沈云亭在朝中威望日增,再加上长公主的庇护,也不是说能动便能轻易动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沈云亭对此异常平静,没有半分挣扎,安安分分地接受了李炽的贬斥

从丞相之位上退了下来,赋闲在家

嘉禾忆起,年幼时他背着她,站在荒凉山顶之上,从山顶上往下望着山下万家灯火,他说想成为父亲那样的好官

十一二岁的年纪,嗓音略带稚气,豪言要令这脚下万里山河,永垂不朽

多年过去,物是人非,冷漠理智代替了年少热血,或许心中对父亲的崇拜逐渐磨灭,但当年那份信念尚存心间,如滚滚奔流的江河,从未停息

他从来没有对不起过脚下这片山河

骤然遭逢低谷,嘉禾以为沈云亭多少会有些失意

沈云亭却没有赋闲在家,一大早他兴致颇好教嘉禾下棋嘉禾担心地问了他关于被贬之事

他静了片刻,捞起嘉禾到怀里,教她观棋局

棋盘之上,黑子居多,已将白子的前路堵死

“黑子之势迫使白子只能往后退朝堂之上,李炽之势似这棋盘之上的黑子,我则如同白子,被贬斥乃是形势所逼”

沈云亭的掌心覆盖在嘉禾手背上,执起她的手,捻起一枚白子,将白子落于棋盘之上,而后沉声道:“以退为进,方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嘉禾盯着他落子之处,吃了一惊白子若是往此处退,明明是在自断后路可再仔细一看,方才已陷入死局的白子,竟因这看似自断后路的一步而重现生机

所以被贬斥之事全在他意料之中?

沈云亭低头将唇覆在她眼睫上,吻开她的眼睛

嘉禾睁圆了眼看他

“别担心”眼前人浓睫微垂,薄唇轻动,“我带你看一场颠覆”

沈云亭赋闲在家没过几日,朝廷的调令便颁了下来

命其为监军,三日后启程前往西北剿匪

西北悍匪兴风作浪多年,久未平定,残忍凶猛,李炽明知沈云亭乃是文臣不擅带兵作战,却派他前去西北剿匪,显然是故意要置他于死地

沈云亭却一派风轻云淡,甚至还有闲情替嘉禾画小像

前些日子嘉禾生辰,他答应嘉禾要送她的小像,差不多快画完了,只差人像嘴上的胭脂未点

沈云亭坐在书案前,提笔蘸了朱砂,正要点在人像嘴唇上,嘉禾端着小酥饼跑了进来,沈云亭手微微一抖,笔尖上的朱砂滴落,掉在画中人脖颈上,在脖颈

上化开一点红印

“啊!”嘉禾看着自己的小像皱起眉,“糟了!”

小像脖颈上多了一枚红印,着实不太好看红印颜色较深,也不太容易用别的颜色遮盖

沈云亭看着她发愁的脸,回了句:“不糟”

嘉禾憋着嘴:“可是画上多了个红印”

沈云亭将她揽到自己身旁:“可以补救”

“怎么……”怎么补的补字尚未说出口,嘉禾忽觉脖颈上一凉……没过多久,上头被他嘬出一枚红印

嘉禾拿起镜子羞红了脸,却见沈云亭一脸坦然,清逸的脸似晕染了一层雾气,朦胧泛潮

往日冷厉严正尽失,他笑,嗓音低哑蔫坏:“这样便同小像一模一样了”

……

夜里他拥着嘉禾而眠,贴在她耳边告诉她,待他从西北回来,日日都为她画小像

嘉禾勾住他的小指,笑了笑小声命令他:“一定要平安”

“一定”他应道

嘉禾起身,从柜子里取了些红色绣线过来,在他手上编了个平安结,笑道:“平安结,很灵的”

沈云亭盯着手腕上的平安结眸色微变,良久应了声“嗯”

离沈云亭去西北还有一日功夫

启程前留在京城的最后一夜,沈云亭带着嘉禾去山上放天灯

山路崎岖难走,嘉禾记起去岁她生辰时,沈云亭作为丞相随万民放天灯祈福来年丰登,顺道带她上山放了一次天灯

那日与今日走得是同样的山路,夜里光线昏暗,那日她上山之时,不小心被石子绊到了脚,沈云亭领着百姓走在前面,全然没有看一拐一拐跟着最后面的她一眼

回去之后,他才瞥见她左脚肿了,随口问了她一句:“怎么回事?”

她垂着眼委屈地告诉他,她扭到脚了他没问她疼不疼,也不问她怎么扭到的,只冷冷地叱了她一句:“冒失”

今日刚到山脚下,沈云亭便将她背在了背上,一步一步地背着她上山,生怕她不小心磕着碰着了

明明是心疼想嘉禾,却嘴硬说是因为有前车之鉴,怕嘉禾太马虎,磕着碰着后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嘉禾趴在他背上:“我还是喜欢你不嘴硬的时候”

沈云亭噎了噎,应了声“哦

”:“嘉禾,我怕你累”

他难得老实,嘉禾圈着他的脖颈,趴在背上咯咯笑时隔多年,他又背着她走山路,他的背还是同小时候那般暖暖的很宽阔

夜空中飘着盏盏天灯,似星河一般每个月十五月圆的时候,便有许多人来天上放天灯祈愿或求姻缘或求平安

入春寒潮未退,山顶风大,沈云亭脱下身上大氅,披到嘉禾身上

嘉禾肩上一重,抬头看他:“我已经披了件厚绒斗篷了,不冷的,再加衣服要出汗了,大氅你自己披”

“我热”沈云亭回道想起方才嘉禾说更喜欢不嘴硬的他,默了好一会儿,改口道:“我怕你冷”

嘉禾白皙的脸上顿时覆上了一层甜蜜的红晕在白色锦帛上写下——

望爹爹早日安息,望阿兄早日归来,望夫君此行平安

然后将写好的白色锦帛挂在天灯上,点燃天灯,任天灯随风慢慢上天

沈云亭望着徐徐上升的天灯,眸光渐沉,有些心愿大约一辈子也不能实现了,但尚能完成的,他会尽力

“此去西北,途经凉州,我会带着你爹爹的骸骨回京安葬”

永宁侯战败后自刎于凉州,数万将士血洒疆场,领兵之人不论如何都有不可推卸之罪然究其根本乃是国力积微已久之故大邺早已不是二十年前万邦来朝的大邺,朝□□朽,军备陈旧,凉州一役大邺惨败其实早有预兆,只是谁也没想到结果会那么惨烈

此战败因,延庆帝心知肚明,却将所有罪责都算到永宁侯头上,为日渐衰败的大邺蒙上了一块遮羞布

永宁侯戴罪之身尸骨永不得回京深爱这片土地的高傲战士,在战场上豁出去一辈子,打了无数场胜仗,因为这场注定会败的战役,埋骨他乡,永遭世人唾骂,终究是不该的

可惜上一世她没来得及见到他带着她父亲的尸骨回京安葬

嘉禾眼睛起了一层水雾:“多谢”

“不必”他道,这世上只有她的感谢他不敢要

夜深,沈云亭背起嘉禾下山

嘉禾捶了捶他的背,羞红着脸小声道:“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