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坚守,一个人的阵地;可与草木同生,而不与草木同腐(2 / 2)

第五枪……子弹穿过烟雾,在那鬼子脖颈处绽开一朵血花那个鬼子像被无形的大手猛地一推,仰面栽进燃烧的芦苇丛中,溅起的火星在空中短暂地划出一道弧线

新的硝烟很快填补了这个空缺林彦看见更多的土黄色身影在烟雾中晃动,像一群游荡的恶鬼

他们盲目地朝可疑的方向射击,子弹打入尸堆的闷响此起彼伏有发子弹击中林彦身旁的钢盔,发出“铛”的一声脆响,震得他耳膜生疼

他借着烟雾的掩护更换弹夹,手指在血水中摸索着寻找子弹

一枚弹壳滚进尸体张开的嘴里,发出诡异的“叮当”声

装弹时,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与远处鬼子的叫喊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二重奏

当又一阵东风吹散烟雾时,林彦已经锁定了新的目标——一个正在架设机枪的鬼子阳光穿过硝烟,在那人的钢盔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彦屏住呼吸,看着瞄准镜里的十字线缓缓对准对方的后心

枪响的瞬间,机枪手像触电般剧烈颤抖,扑倒在刚架好的机枪上他的同伴惊慌四顾,却只看到随风飘散的硝烟和满地尸体

林彦趁机又开一枪,这次打中了另一个鬼子的膝盖那人惨叫着跪倒在地,双手抱着断腿在血泥中打滚

浓烟再次升起,将林彦的身影完全隐藏

他靠在尸堆上喘息,发现自己的左手已经僵硬得无法伸直手背上的一道伤口深可见骨,粉色的肌腱像断裂的琴弦般支棱着他咬住衣袖撕下一块布条,用牙齿配合右手草草包扎

烟雾中突然传来皮靴踩碎骨头的声响

林彦猛地绷紧身体,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十米外徘徊那鬼子端着刺刀,小心翼翼地挑开每一具可疑的尸体

林彦缓缓将枪口对准那人的腹部,却在扣动扳机时,只听见咔哒一声,弹匣被他打空了

他屏住呼吸,右手悄悄摸向一直紧紧挂在腰间的手雷上

可在这时,砰的一声

一发不知道从哪里打来的子弹,正中那个鬼子的后脖颈

鲜血飙溅

林彦猛地转头,他此时在硝烟中隐约看见东侧战壕里有个模糊的身影在蠕动

他举起毛瑟步枪的望远镜,这才把那个人影看得真切

那是个几乎不成人形的老兵

他的军装被烧得只剩下几缕焦黑的布条,裸露的后背上布满弹片划出的沟壑,像被犁过的田地右臂从肘部以下完全消失,断口处用烧焦的绑腿布胡乱扎着老兵的脸被火药熏得漆黑,只有眼白和偶尔咧开的牙齿在黑暗中闪烁他正用仅剩的左臂拖着一挺毛瑟步枪,每挪动一寸,身下就留下一道暗红的轨迹

老兵的右腿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白骨刺破膝盖处的皮肤,在晨光中泛着森冷的光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鬼子当他把机枪架在一具无头尸上时,林彦看见他残缺的手指在扳机上颤抖,像枯树上最后一片不肯坠落的叶子

他把步枪架在被鲜血染红的沙包上,像条将死的毒蛇……

而就在这时,西北方向突然也响起一声清脆的枪响

林彦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瘦得像骷髅的士兵正从尸堆里挣扎着爬起那人的钢盔早已不知去向,头发被血黏在额头上,左眼处是个血肉模糊的窟窿他的军装前襟完全被血浸透,每呼吸一次,胸口那个弹孔就冒出粉红色的血泡

可他手里,仍死死攥着一把步枪

他正把枪口抬起,对准那些正在靠近战壕的侵略者

林彦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在砰砰跳动

太好了

这片阵地,不是他一个人在坚守

可这偌大的阵地

除了他们三个外,大概率,真的再也没有其他的活人了

秦淮河的北岸,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援军

可就在这时

北风忽然呼啸

阵地上的硝烟,被吹得纷乱

林彦这时才发现,那些身穿土黄色军装的侵略者,已经踏入了一片焦土的阵地上

林彦睚眦欲裂

开始焦急的在周围的尸体上,搜寻子弹

同时他眼角的余光,看向东侧时,发现有十几个鬼子,已经发现了那个断臂老兵,那支鬼子小队,距离断臂老兵,不足三米的距离,他们举枪就要打,但与此同时,那个断臂老兵已经用牙齿咬开了手榴弹的保险栓导火索“嗤嗤”燃烧的声音中,老兵独臂高举着手榴弹,像举着火炬的殉道者

他的嘴唇蠕动着,似乎在哼唱某首家乡小调,但很快,就被爆炸声完全淹没

一起被爆炸的的火光吞噬的,还有距离他很近,没来得及逃跑的三个鬼子……爆炸的气浪掀飞了三个鬼子,残肢像熟透的果实般四散坠落

西北方的独眼老兵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嘴角汩汩涌出他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继续瞄准这次他的子弹打爆了一个鬼子腰间的弹药包,腾起的火球瞬间吞噬了周围五六个土黄色身影

可很快,鬼子的狙击手发现了他

一发子弹打来

砰的一声

西北方向的老兵的脑袋,被一枪打穿!

偌大的战场,又只剩下自己

他需要子弹

就算死,他也要再多打死几个敌人……

他的手指在焦黑的泥土里摸索着,指节擦过冰冷的弹壳、碎裂的骨渣和黏腻的血块他的指甲缝里塞满了火药渣,每一次抓挠都带出暗红色的泥浆

一枚变形的子弹头硌在掌心,他像捡到宝贝似的攥紧,却发现弹头已经扭曲得无法使用

他强忍着剧痛,翻过一具俯卧的尸体,死者的后脑勺有个拳头大的窟窿,脑浆已经凝固成灰白色的胶状物他在尸体腰间的弹匣袋里,林彦摸到了两发沾血的子弹

林彦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远处的皮靴声越来越近,踩碎骨头的脆响像死亡的倒计时

林彦咬着牙将子弹压入弹仓,金属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的拇指被退壳钩划开一道口子,血珠顺着枪机滑落,在锈迹斑斑的金属表面画出蜿蜒的红线

“金陵城不应该是这样的!”

“莫愁湖也不应该是这样的……”

“金陵城的山应该是青的,草应该是绿的,做子女的应当孝敬父母,为国捐躯者应该进祠堂,读书人应该不该去恶狠狠地学当一个兵痞,那些好姑娘,不应该被逼着去当一个娼妓”

“我知道这个国家未来会变好的”

“但他一定不是突然就变好的”

“不是过了一百年,时候一到,一下子就变好的”

“一定有很多人的牺牲,很多人的壮烈,很多人的舍生取义……他才变好的”

“天之生人也,与草木无异,若为一二有益事业,则可与草木同生,而不与草木同腐!”

“我是一个没什么本事的人!但我想在这个世界,拯救一次金陵城”

林彦咬着牙,拉动枪栓

可就在这时

三个土黄色的身影突然冲破硝烟,最近的那个距离林彦不足十米鬼子军曹的刺刀上挑着一块残破的青天白日旗,旗面还在滴血林彦缓缓抬起枪口,却听见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呐喊从秦淮河北岸传来

那声音起初模糊不清,像远方的雷鸣渐渐地,成千上万个声音汇聚成清晰的怒吼:

“杀!”

“杀!!”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