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盘查的魏兵,只说是,“我家主人是大梁人,眼下病了,正要往北地求医问药,请诸位军爷行个方便”
若有人推开车门查看,问起阿磐来,赶车的人便解释,“哦,这是主人的家奴,哑,不会说话”
是,她只会说中山话,一开口便要露了这一行人的底
过了宛城,天色将暝
那人推开车窗,呛进来一脸的风雪越往北走,腊月的雪便愈发地多了起来那人因了这风雪的缘故咳着,咳得厉害
外头的孟亚夫低声提醒道,“主人该进药了”
阿磐应了一声,赶紧侍奉那人饮下汤药,
想去掩窗,却被那人钳住了手腕,那人神情凝重,问她,“你可认得这片疆土?”
阿磐呢喃低语,“是中山”
她认得这条路
她和云姜就是在这条路上拼命逃亡,亲眼看着魏人的铁骑斩关夺隘,也亲眼看见中山的兵马溃不成军,死伤殆尽
那里曾经伏尸流血,饿殍载道
恍惚间,又听那人问,“你可知道那雪下横着的,是什么?”
阿磐顺着那人的眸光往外瞧去,心里清楚他问的是什么
是枯骨,是尸骸,是无人收殓的野鬼孤魂
她轻声细语的,不愿勾起他们的伤心事,可自己也抑制不住地低低一叹,“是中山的兵马和百姓”
忽而颈间一紧,那人倾身扣住了她的后颈,正色问道,“中山人,告诉我,你可愿做亡国奴?”
那人叫她“中山人”
阿磐抬眸,见他眉心紧蹙,昏暗的天光下依旧可见眸正神清掌心的疤仍旧粗糙不平,这粗糙不平便全都与她的后颈嵌于一处,真不知那里曾经是怎样的皮开肉绽
那凛冽的风和逼人的朔气从窗中一寸寸地灌进来,那人的神情在冰天雪窖里便尤其显得悲戚
阿磐忍不住想,面前的人,从前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那只手无意识地收紧,又陡然用力,压得她抬不起头来,她极力正视着那人的眼睛,想起了魏国贵人的话,“你不像个营妓”
谁天生又是营妓,谁又天生愿做亡国奴呢?
亡国之奴,如丧家之犬,人人喊打,无处可奔
阿磐答道,“不愿”
不愿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那人长叹一声,掌心的力道松缓了下来,“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阿磐问道,“去什么地方?”
那人眸色微深,定定地答道,“一个能让中山人站起来做人的地方”
那是什么样的地方,阿磐没有再问下去
只是隐隐地想起了那人最初的话来,“上了马车,命就不是自己的了,你可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