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便直指中原,在中国统治中心渐渐东移之后更有居高临下的优势
刘知远便籍此建立后汉,从后周到大宋开国,盘踞太原
引辽人以为援的一个区区北汉,就成了大宋的巨大威胁
当时宋与北汉实力差距极大,可饶是如此,太宗太祖,两代皇帝亲征,拿出吃奶的气力,才打下了这座雄城
也正是因为如此,赵光义在破太原之后,为了维系强干弱枝的祖制
在太原吃足苦头的大宋,不仅放火烧城,还整个平毁了太原旧城
可惜,当时脑子一热,没考虑后果又觉得自己可以马上收复燕云十六州
三年之后,为了备辽防御,大宋不得不恢复太原
可是新城却建在旧城东北三十里外,还隔了一条汾河
过去周长四十二里,城门二十四,城墙高数丈,包以巨石的雄城,就只能存在在记忆当中了
此刻太原新城,城高不过一丈,全是夯土未曾包砖城墙也只有周长十一里,只开城门四处
这已经不止是阉割版的太原了,这其实根本不配叫太原
说起来要是太原还是当年雄城,太原百姓,甚至河东百姓,估计还不会如此颓丧
张孝纯他们在此颓丧吃酒的时候,王禀正在城头指挥修葺工事
在原本的历史上,就是这么个残破的太原,他王禀愣是顽强抵抗近九个月、260天,最终弹尽粮绝,城破人亡
战至粮绝力竭之时,王禀背负供奉在太原城中的宋太祖赵匡胤画像,跳入汾河自尽殉国
城中粮草极度匮乏,“军民先食牛马骡,次烹弓弩皮甲,最后甚至割死尸以食”饿死者不计其数,仅存数千士兵亦极度虚弱
城破之时,依然与金军巷战
西路军完颜宗翰,也因此在第一次女真伐宋时候,全程被拦在这里
也导致完颜宗翰握着女真最能打的军功贵族集团,败给了完颜宗望,成为他后来内斗中的一个把柄,不断被女真内部其他高层攻讦
张孝纯突然端起酒杯,看着远处的春景,说道:“来的是匈奴,还是董卓,都是我大宋的劫难啊!”
几个幕僚都没搭话,他们久在宦海浸淫,今日的局势还是能看出个高低来的
陈绍突然展现出如此强大的实力,关键是处处师出有名,即将立下不世功勋
吃饱了撑的,才跟着张孝纯在背后说他坏话,将来说不定还能跟着逆天改命呢
定难军人还没到,应州治所的孟暖已经投降,这实在是太吓人了
更重要的是,在坐的一些官员,他们的家族都搭上了西北商队的线
要么是借钱给西北商队了,要么是有生意上的往来
此时的王禀,站在太原城头,神色有些说不出迷惘
一直以来,压在他心头的巨石,似乎是搬去了
可真的搬走了么?
应州治所的孟暖,他一直有所耳闻,这是辽地汉儿的豪强
女真灭辽,他趁乱占据了应州,一直以来不显山不露水,原来暗地里竟然和陈绍达成了交易
和张孝纯不同,王禀是认识陈绍的,当年他们曾一起在童贯麾下
刚开始,在他眼里,陈绍就是个纯粹的小人
他结交童贯的亲卫,索贿乡绅,溜须拍马
但是很快,他就羞愧地发现,被他瞧不起的陈绍,带着几千溃兵和百姓,在横山硬抗了李察哥大军七天
那时候他们就在不远处,但是为了宣帅和西军诸将的明争暗斗,没有去支援
本以为陈绍必死,他却活生生守了七天,所以后来宣帅提拔他,去攻占宥州、盐州,王禀一点都没不忿
死守横山七天之后,人人都觉得这是他应得的
只是后来随着他在银夏收伏那些羌人,事情仿佛一下失去了控制,那时候西北兵马全被抽调出来伐辽,朝廷无法制约他了
陈绍就那么一次机会,可以在西夏站稳脚跟,而且条件特别苛刻,需要同时满足:大宋伐辽失败、快速拿下银夏、与西军处理好关系
他还是把握住了
如今这几年,王禀等人在河北、燕地,心神俱疲,都已经快把西北忘了
陈绍再一次以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
这一次,举世震惊
——
从定难军出兵开始,就已经和女真鞑子接战了
随着春日结束,原来冰封雪飘的云内之地,终于有一丝暖意浮现
暖意浮现,雪融冰消,就开始了道路翻浆的时节,对骑兵来说,这实在不是一个厮杀的好时候
大军就算是通行,都比起原来被冻硬了的道路要艰难十倍不止,更何况是厮杀
所以在武州之北平野山地上,两边都是试探性地进攻、防御,展开一系列小规模威力搜索,互相捉对厮杀的大宋女真两支军马,也随着道路越来越泥泞,不约而同的消停了下来
将契丹人打的一个城池也守不住的女真鞑子,和定难军僵持了起来,天下再次震动
人们刷新了对定难军实力的认知,这不是一个弱旅
道路翻浆带来的这个变化,对于在朔州一带暂时维持着战线的定难军是一个好消息
女真轻骑哨探还能勉强活动,双方纠缠着打一场轻骑兵的搜索战,这正碰到了横山羌兵的长处
横山羌兵为主力的银州系人马十分擅长打这种仗
可如果女真西路军大举进攻,是需要大量辎重随军的,如今的泥土道路根本没有这个条件
这就表明,在翻浆季节未曾结束,大队女真军马很难杀出应州左近的绵延群山
如果有主力会战的话,也要推到春末夏初的季节去了
这就给陈绍提供了足够的时间,来弥补他的地盘距离主要战场太远的弊端
陈绍的人马,在后世的甘肃、宁夏、新疆一带,而宋金的主战场,是在河北、山西
几乎就是横跨中国地图
——
经过延安府,陈绍去看望了老种
说实话,没有外界传的那么严重
西北都说他快死了,就剩一口气,还有人说他其实已经死了
是西军怕朝廷趁机裁撤,才秘不发丧
这些谣言十分粗浅,明白人一听就知道是假的,奈何有人愿意信
老种坐在院子里,看上去还算精神,身前盖着一个毛毯
见陈绍进来,他轻轻抬了抬头,没有说话
这老东西心里有气
陈绍暗笑一声,提醒自己千万不要提起折凝香的事,最好连环环也不提
他回过头,对随行的吴璘说道:“外面那群贼厮鸟,都在传种太尉身体不行了,我看全都该打一百军棍,这完全是造谣啊”
“你看看太尉,气色多好,比我还红润”
吴璘干笑一声,不敢应话,他是西军出身,对这位西军图腾,心里多少有些敬畏
倒是大虎,呵呵憨笑
种师道没好气地乜了他一眼,问道:“你在这待几天?”
“几天?”陈绍道:“军情紧急,我来看看太尉,马上就走,晚膳就不用准备了,等我驱除鞑虏,再来和太尉举杯”
种师道站起身来,“那我得去看看你的灵武军,传说成立一年就灭过国的新军“
“吆!能站起来啊!”
“少废话!”种师道没好气地说道:“前面带路吧”
种师道走的不慢,陈绍疑心他不但能站起来,搞不好还能骑马
毕竟他从河北撤下来之后,就一直在养身体,深居简出
历史上,他可还率兵勤王呢
延安府城外,四下里,一片人喊马嘶的声音
种家军将士,看着老种的身影,全都激动不已原来老种相公病的没有传闻那么厉害,他如今都能出来走动了
种师道和陈绍,站在城楼,俯瞰着这支兵马
甲胄鲜明,旌旗猎猎,老种是知兵的,一看军容就是强军
而且人人顶盔带甲,让这员老将,看的窝心不已
他们西军,穿着狗皮袄的,都算是士卒中的厚甲了
只有西军子弟,才有一副好甲穿
甲胄好的军队,上限一定很高,这一点没有人比老种更清楚了
灵武军给老种的第二个印象,就是马真的很多
因为这次是去中原,辎重都不需要他们亲自带,而是由商队来解决
驮马都不带,全都是战马,骑兵一人两匹都是常态
老种和西夏兵打了这么久,自然知道,西夏兵经常都是一人两马,甚至是一人三马
这是他眼馋不来的
人家定难军那小小地盘上,有五个优质牧场,有无数牧民
光是品种,就有横山马、夏州马、河西马、吐蕃马四种
而西军?
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事实上,陈绍也有话说,你们西军虽然底层穷,但是将门豪奢是出了名的
我定难军则正好相反,羡慕我?你们还不配
西军将门,主要就是四家:种家、折家、刘家、姚家
他们大多是百年世家,长期边贸、军功、贪腐.积累了巨额财富,生活极度奢华
缺钱、缺粮、缺饷,那是小兵的事,和我将门有什么关系
将领骄奢怠惰,治军不严,训练废弛军中腐败滋生,克扣兵饷导致士兵贫困、士气低落
史载“陕西饥馑,军士衣屦穿决,形如乞丐”
而将门子弟,则是骄奢淫逸,衣食住行都是极尽奢华
首先就是住,在京城和边境重镇兴建规模宏大、装饰华丽的府邸园林,远超一般官员标准
刘延庆家族在开封的宅第富丽堂皇,为人侧目
日常饮食讲究排场,追求珍馐美味;服装饰物使用金银珠宝,极尽华贵姬妾成群:豪门子弟多蓄养大量美姬娇妾,生活靡费
仆从如云:役使大量仆役、私兵,排场盛大收藏珍奇古玩、名贵字画
这种反差之下,战斗力能保持才怪
陈绍看着老种的眼神,心中暗暗摇头,说到底,西军是百年下来的产物,暮气沉沉;
定难军正是初创时候,前途广大,人人争先,充满了活力
“兵马不错,可是你养得起么?”种师道忧心问道:“此次道路难行,沿途的治所,粮食军资是没有多少的河东聚粮,只够他们自己消耗”
陈绍笑道:“不是还有漕粮么?眼看要化冻了,运河开通时候,漕粮就到了”
种师道皱眉转头,看着陈绍,心道你是不是疯了
漕粮能有你的份么?
但是仔细一想,他又觉得有些惊悚起来,陈绍真是跟朝廷讨要么?
他要是抢呢?
陈绍想起前世很有名的一句话:邻居屯粮我屯枪,邻居就是我粮仓
大宋富裕,产粮区极多,但是如今兵马不行;
自己兵精将猛,战斗力强悍,这不是巧了么这不是
大宋的粮食,大多落到了不缺粮食的人手里,是时候改变了
“你真是去河东么?”种师道突然问道
“千真万确”陈绍说道:“太原不能失守,孟暖不能被灭”
“那个叫孟暖的,在应州治所,真能挡住女真西路军?”种师道有些不信,尽管西路军因为道路问题,暂时无法大军南下
但是孟暖才多少人马?
女真鞑子只需派出一个先锋队,就能克城了吧!
种师道是研究过金灭辽之战的,对女真人的战斗力,心中有个大致的估测
反观孟暖,只是应州一个豪强,手底下三五千乌合之众
“打吧,打过之后就知道了”
陈绍懒得多讲,在童贯畏惧女真,只敢赎买燕京的时候,陈绍早就开始渗透应州、朔州了
他了解孟暖,更清楚应州治所的防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