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雨村目光灼灼地看着门子:“请老弟当着所有人说一句,一别七年,今日之前,你我可有联络?”
门子摇头道:“我对天发誓,并无任何联络如有不实,天打雷劈!”
贾雨村点点头:“你告诉知府大人,你可认得堂上这个女孩儿吗?”
门子略微犹豫了一下,看了金陵知府一眼,金陵知府点点头,目光坚定,示意你都要天打雷劈了,照实说吧
“知府大人,此女就是甄士隐丢失的女儿,甄英莲!”
一言既出,满堂哗然英莲喜极而泣,贾雨村暗暗松了口气薛蟠跳了起来,金陵知府甩了甩分头
贾雨村之所以敢直接点出门子来作证,并非冒险一搏,而是深思熟虑之举
红楼梦原文中,这门子虽然给贾雨村递了护官符,但在整个事件细节中的表现,却耐人寻味
其实从刚一开始,他就在试探贾雨村的态度,按照贾雨村的态度来给贾雨村出主意
门子上来就告诉贾雨村被拐女子是甄英莲,因为他不但记得英莲眉心的红痣,而且好巧不巧,那拐子带着英莲刚好租住在了他家里
他通过和英莲的攀谈回忆,已经确定了英莲的身份而他直接告知贾雨村,就是看贾雨村打算如何做
一边是护官符里的薛家,一边是对自己有恩的甄士隐,贾雨村的态度,决定了他的人品,也决定了门子后面会出什么主意
门子这个职位,要想有前途,就必须成为官员的心腹贾雨村是新任知府,门子必须摸清贾雨村的人品,才能混得下去
这是门子的智慧,也是绝大多数底层公职人员生存的智慧,并不牵涉善恶,只是迫于无奈的手段
但在原文中,门子详细讲述了冯渊如何想娶英莲,也说英莲被薛蟠抢走,多半又是羊入虎口
原文说:“这薛公子的混名,人称他‘呆霸王’,最是天下第一个弄性尚气的人……只打了个落花流水,生拖死拽把个英莲拖去,如今也不知死活”
他已经尽力地在提醒贾雨村,那是你恩人的女儿,如今被薛蟠拖去,不知死活,你是什么态度?
原文中贾雨村是这样说的:“这也是他们的孽障遭遇,亦非偶然,不然这冯渊如何偏只看上了这英莲
这英莲受了拐子这几年折磨,才得了个路头,且又是个多情的,若果聚合了倒是件美事,偏又生出这段事来
这薛家纵比冯家富贵,想其为人,自然姬妾众多,淫佚无度,未必及冯渊定情于一人
这正是梦幻情缘,恰遇见一对薄命儿女!且不要议论他人,只目今这官司如何剖断才好?”
这段话一出,门子就已经知道了贾雨村的态度,心里自然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贾雨村先是把冯渊看上英莲断定为孽障遭遇,也就是说他们命不好,是天注定的事儿,不是我能管的
第二句同情了一下英莲的遭遇,感慨一下第三句断定英莲在薛家过得肯定好不了
最关键的是最后一句:切不要议论他人!只说这官司怎么办才好吧!
领导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就是明摆着告诉门子:你说的我都知道了,我管不了你就说怎么做最好吧!
门子绝不可能再追问一句:“老爷,那可是你恩人的女儿啊,你真的不管了吗?”
如果问出这么一句来,他就不会当门子了,肯定现在还在哪个庙里当和尚呢
估计门子只能暗自叹息一声贾雨村一个受恩之人尚且不管,自己作为一个邻居,能管到哪里去?
尽力了,问心无愧这已经是门子能为英莲做的最后的努力了
很多讲解红楼梦的,都喜欢把门子说成和贾雨村是一类人,都是自私自利,冷漠无情的,其实不然
门子不是不想扶,而是不敢扶但他尽力劝有能力且应该扶一把的人去扶,不能说是冷漠无情
如今贾雨村就是看透了门子的为人,才敢赌这一把,他赌门子在顺水推舟的情况下,愿意帮英莲一把
唐铁嘴眉头紧锁:“这位差大哥,一别七年,幼女已成少女,你何以还能认得此女?”
门子既然说出了真相,心中反而没有了犹豫言辞也流利许多,侃侃而谈
“七年前我在葫芦庙时,甄士隐家人常带着英莲过来庙里玩耍,我们全庙人都认得
那眉心红痣,自幼便有,眉眼口鼻,与小时并无二致且拐子带英莲租住我家房屋
我和娘子趁拐子不在时,多次询问开始时英莲害怕,只说是拐子的女儿,后来才哭着说是被拐的
家在何处,年幼不知,但还记得家旁边有个小庙,常去玩耍,便知不错的了”
唐铁嘴情知被贾雨村算计了,但自己之前已经信誓旦旦,说过只要贾雨村找出这样的证人来,便不再纠缠,此时也无法食言
因此唐铁嘴只能另辟蹊径:“贾大人,就算这女子确实是甄英莲,但其父已无官身爵位,难称官眷
大人虽自称为此女义父,然此女幼年丢失,多年不在大人身边,又无文书之礼,难以取信于人
须知义父一词,颇为神圣,大人莫要因觊觎此女颜色好,便要以义父名义抢夺,甚为不妥啊”
唐铁嘴的意思很明确,我不相信你是她干爹,你这个干爹,不太正经,是看人家漂亮才想当的
贾雨村微微一笑:“请问,若是甄士隐此时出现,要如何证明自己是甄英莲的亲爹呢?”
唐铁嘴一愣,迟疑道:“这……英莲应该认识自己的父亲吧,而且,英莲之母自然也认识自己的丈夫!”
古代没有dna,偶然搞个滴血认亲啥的也不知道真假,这认爹之事,确实很难要求别人作证,全家人都认了就行
贾雨村哦了一声:“也就是说,这件事不需要别人证明了,只要英莲和她母亲都认可甄士隐就行
那我身为甄英莲的义父,若是她本人和她娘都认可我当年确曾认过她为义女,是否也可以呢?”
还没等唐铁嘴说话,英莲已经扑通一声跪在贾雨村面前:“义父,我记得的,我父亲小时让我认你为义父!”
唐铁嘴再次迟疑了:“这……这个……”
他确实也说不出口,难道认个干爹,要比认亲爹还要复杂?亲爹人家自己家人认了就行,干爹反而不行?
眼看唐铁嘴要熄火儿,薛蟠不干了,跳起来喝道:“就算她是你义女,最多是我的买卖无效
可你悍然杀人,是何道理?我薛家的人是那么好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