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皇帝端坐龙椅之上,眉头微微蹙起,目光聚焦于跪在殿内的礼部尚书徐学谟
他注意到对方话语里“进谏”这个词,可与寻常“拟章程”“提建议”意义相去甚远
皇帝心里顿时涌起不悦,冷冷开口说道
“徐尚书,朕可未曾收到你的题本!”
徐学谟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昂首说道:“陛下!谏言何须题本?”
万历皇帝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尔到底想要说什么?”
“陛下!”
徐学谟听闻,当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神情极为激动的样子,高声说道
“陛下口称忧勤,实则偏听偏信权臣佞臣,苛政频施!那张江陵以考成法桎梏百官,以新政逼死良民,此间种种,已然引得天怒人怨!
从前陛下不明白,时至今日还不明白么?
今不单有南直隶诸生哭庙,百姓怨声载道,北直隶诸地也是生灵涂炭
若有一地如此,尚且能够解释,可处处皆是如此,还不能够令陛下幡然醒悟么!”
万历皇帝瞪大了眼睛,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向徐学谟
眼前之人,乃是当朝二品大员,从前自己的股肱之臣,礼部尚书徐学谟啊!
先前,即便是有朝臣胆敢冲撞自己,那也不过是科道御史这类言官,言官进谏时激进一些,倒也能够说得过去,职责如此
可当朝礼部尚书如此,如何能够令万历皇帝接受!
他怒然说道:“徐叔明!朕可有一处苛待于尔!尔何至于如此污蔑朕躬!”
徐学谟抬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陛下未曾苛待于微臣,陛下苛待的乃是这天下黎民百姓,陛下没有对不起微臣,陛下对不起的乃是太祖高皇帝,穆宗先皇帝!
臣斗胆请陛下效汉文帝轮台之悔,下罪己诏!诛奸臣!罢新政!恤民瘼!否则,天下士子必将离心离德,我大明江山危在旦夕也!”
“你!”
突然之间,万历皇帝感觉脑袋里头有一声惊雷炸响
那一句“下罪己诏”,不停在脑海之中盘旋
他想起从前醉酒被太后训斥之时,太后那一句“天下大器,岂独尔可承耶!”,曾令他遍体发寒!
至此之后,万历皇帝对于此类暗含质疑的话语愈加敏感
更不要说,此乃部堂高官说出来的话语
“噌”地一下,万历皇帝心中怒火飙升到
他指向徐学谟,厉声怒斥说道
“徐叔明!真当朕不敢处置你么!”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朝堂之上瞬间出现了十几个声音
“请陛下下罪己诏!”
“请陛下下罪己诏!”
“请陛下下罪己诏!”
细细分辨,这些声音里头,有些不乏是六部堂官,有些不乏是翰林学士,有些甚至还曾经是张居正的门生故吏
他们在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可到了这关键时候,终于对万历皇帝发起了沉痛一击!
最后,有一人缓缓从朝会队列中走出,拱手对皇帝,声若洪钟般说道
“请陛下下罪己诏!”
万历皇帝抬眼看去,看清那人乃是阁老张四维之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晕倒过去
慌乱之中,双手下意识扶着御座才勉强站立
在他右手上,平日里习惯把玩在手上的一支御笔,咔嚓一下,竟然硬生生捏断了!
“你看起来没怎么读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