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箭如雨,饶是从尸骨如山的战场上爬过数回的胡谟亦不免忧虑
他一生辗转沙场,武人心思,他自以为对朝廷忠心耿耿便可保全满门当他听到圣上要杀了他的女儿祭天,该是怎样的心情啊
范雎进谗言杀白起,司马昭杀邓艾,刘义隆杀檀道济,杨广杀高颎……那些功高武将又何曾做错了什么呢?或许,功高盖世,本身就是原罪啊
“这次是您的女儿,下一次就是您和您其他的家人了”
谗言是最后一把稻草
西南的五月,早晨尚有些清凉,胡谟穿上铠甲,觉得自己是一只被逼到绝处的鹰
道尽途穷
他出乎意料地走到自己的妾石氏房中石氏便是宛心的娘,他的第三房姨娘她依然如往日般,怯生生地看着他嫁到这胡府几十年了,她这怯生生的眼神,竟从未变过
胡谟摸出一袋金子,递给她:“你离开此处吧胡府即将有大祸,天涯海角,你过安生日子去我欠宛心的,该补偿你们”
当初,让宛心替宛迟进宫,确是他的私心
石氏跪在地上,哭泣道:“将军,妾虽卑贱,亦知从一而终啊”胡谟忽然俯身抱着她:“妇人都知的道理,我又何尝不知对朝廷从一而终,是我之本心可大丈夫立于世间,有万般不得已之处刀剑临门,我胡谟焉能不挡?”
寂静的夜
郭清野在鹿苑的狼冢前,摸着肉肉的碑她将脸贴在碑上,低声道:“肉肉,我的好肉肉,我要走了,回太行去了或许,我早就该走的可我为了报仇一直留在这让人厌恶的地方我终于报复了仇人,可我很不快乐肉肉,当我害那些孩子的时候,我心里疼得要命肉肉,我现在一定是个很让人讨厌的人吧?你会原谅我吗?”
那个威风凛凛的肉肉似乎又出现在她的面前了,它朝郭清野点点头,似乎在说,没关系,不管你做了什么,你都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小野啊
郭清野小心翼翼地搓下一捧狼冢上的土,装进兽皮袋中
她站起身来:“肉肉,我走了——”
“郭姑娘哪里去?”一个男子的声音
郭清野抬头,见是那姓余的白衣少年她皱眉道:“你到这儿干什么?你跟踪我?”
余慕道:“郭姑娘,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郭清野道:“我凭什么跟你去?”余慕拉住她的手:“你见了他,一定不会后悔”
“喂!你这书生好生奇怪!”她想一把甩开他,却没想到他看似文质彬彬,力气还挺大,拽住她的手,不松开
这时,贺谏从身后出来,一把拍在郭清野的穴道上郭清野昏了过去
余慕问道:“不妨事吧?”贺谏道:“不妨事,只是短暂昏迷”说着,将她放入箱笼之中,在侍卫交班的节点,出了宫
贺谏将她带去了城郊的佛堂
那里有一个人——郭成
余慕回到凤鸾殿,朝坐在榻上的阿南点了个头:“南姐,贺将军已带着她出宫了”
阿南道:“嗯”由余慕去做这件事,比阿南做,要妥当郭清野对阿南的成见太深,恐怕一见到她,就大喊大叫,满身的敌意,引来宫中其他人了
郭清野对余慕这白面书生,无甚戒备
阿南低头抿了口粗陶盏中的水:“接下来,便是来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