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不清对方叫什么名字,只模糊记得大哥喊他老赵,自己则被迫跟着喊过几次赵哥
以前大哥还在的时候,这位赵哥隔段时间就会来家里一趟,每次都不会空手,不是带着一袋子苞米面,就是拎着点啥吃食
赵哥应该算得上是大哥最好的朋友
只是那时候的李建业,整日游手好闲,心思全不在家里,对大哥的这些朋友也从来没上过心,根本不会关心他们是谁
此刻,那张被冻得通红的脸,在李建业的记忆里逐渐清晰起来
原来是他
李建业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嗓子眼像是被冰碴子堵住了
他该怎么说?
直接说我哥已经没了?
这话太残忍,尤其对一个远道而来看望朋友的人来说
李建业深吸一口气,将那股酸涩强行压了下去,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是,鲫鱼煲汤香着呢”
他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有些沙哑
“赵哥,一路过来肯定也冻坏了吧,快跟我回家去,正好一起喝点鱼汤暖暖身子”
说完,李建业不再看对方的眼睛,转过身,拎着木桶在前面带路,朝着团结屯的方向走去
雪地被踩得咯吱作响,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
李建业的步子迈得很快,迅速将身后的马拉爬犁拉开了一点距离
他需要一点空间,一点时间
他需要想一想,该如何开口,才能妥善的将大哥已经过世的消息告诉远路而来的朋友
而此时
爬犁上的赵德柱看着李建业快步走远的背影,眼神里的狐疑更重了
他勒着缰绳,让马儿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侧过头,压低声音对身边同样裹得严严实实的媳妇说道
“咋感觉李建业这小子变礼貌了?还能主动关心咱们冷了,说出让咱们一块回去喝鱼汤这种话?”
他媳妇王霞闻言,也皱着眉头
“上次来可不是这样,那会儿爱搭不理的”
王霞的视线投向雪地里那个若隐若现的印记,那是刚才李建业丢东西的地方
“而且刚才他丢掉的东西我瞅得真真的,分明就是女人的衣裳”
她撇了撇嘴,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股子笃定
“这小子肯定是憋着啥坏呢,被咱俩撞见了,怕咱俩回去告诉他哥,所以才故意表现出这副好态度”
赵德柱沉沉地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
他压低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认同
不过几个月没见,这小子前后的态度变化太大,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时,爬犁上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里忽然拱了拱
三个小脑袋从被子边缘探了出来,脸蛋冻得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
最大的那个男孩眨着好奇的眼睛,好奇地问
“爹,娘,刚才那个人是谁啊?”
另一个稍微小点的女孩也跟着问
“他为啥拿女人的衣裳?”
童言无忌,声音清脆,在这寂静的雪地里传出老远
王霞脸色一变,赶紧回头冲他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孩子家家的,别瞎问!”
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严厉
“都缩回去,外面冷”
三个小孩儿对视一眼,虽然满心好奇,却还是听话地把脑袋缩回了温暖的被窝里
爬犁上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木制爬犁在雪地上滑行的摩擦声
一行人沉默地朝着团结屯的方向走
走了约莫半个多钟头,远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片错落的黑点
那是团结屯的轮廓
炊烟在村子上空袅袅升起,汇入铅灰色的天空,给这片冰冷的雪原带来了一丝人间的烟火气
看到村子,赵德柱心里那股别扭劲儿才稍微松快了些
他催着马儿快走了几步,赶上李建业
“建业”
他在村口勒住了马
李建业停下脚步,回过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赵德柱从爬犁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花
“我们这一家子从外地过来,算是走亲戚,得先去大队登个记”
李建业闻言一怔
他这才想起来,这个年代可不兴随便乱跑
出个远门,介绍信是必备的,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你的身份来历,要去哪儿,干什么,再盖上公章
他之前去县里倒腾东西,逛黑市,严格说起来都算是黑户,属于非法流动
不被逮住就没事
真要被抓了,轻则盘问教育,重了就得被当成流窜分子,说不定还得进去劳改几天
李建业点点头,脸上挤出一个笑
“行,赵哥”
“我跟大队长熟,我带你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