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封明晃晃的圣旨被递到他手里,耳畔还响起了一声呼喊
“右相?右相恭喜右相,贺喜右相”
“臣……何德何能?”
“右相是状元郎出身,才华盖世更何况,右相的忠义,官家与太后都是明白的如今有些事若交给别的臣子,只怕他们未必尽力”
“何事?”
“右相有所不知,如今官家有意遣使到皋亭山求降若派别的官员去,怕是会只顾着向北人表忠心唯有右相,还能为社稷据理力争啊”
闻云孙说不出话来
这一趟到临安勤王,他没想到自己能从知州升到了右相,站在了大宋文官之巅
但,怕是行不了宰执之权了,只能以宰执的身份代宋廷请降
若问他愿意吗?
他不愿意……
天光渐亮
高长寿披上盔甲,站在沙盘前,看着临安城的地势
他想不通,宋廷若不降,还有什么能力守住临安,而陈宜中竟还敢爽约……
“大帅,宋廷使节到了”
“先问问他,戏耍了本帅之后还敢前来,不怕死吗?”
不多时,士卒回报道:“大帅,宋使节称今日乃是奉传国玉玺以及降表至军前投降,请大帅息怒”
高长寿一听,首先感受到却是失望
他昨夜想了很久,思考陈宜中爽约之事背后藏着怎么样的计谋,结果却只是陈宜中不敢来、或不愿来而已
直到看到一方玉玺被捧着进入大帐,高长寿的失望之情才渐渐退去
他凝视着那枚小小的玉玺,对宋廷依旧感到轻蔑,因这趟南征实在太过轻易了,赵氏甚至不配被称作是个对手
但至少天下顺利一统,那持续了数百年的分裂与战乱终于要结束……高长寿一个大理人也为此而感慨万千
“罪臣贾余庆,参见大帅”
那宋廷使节贾余庆在高长寿面前跪下,呈上了降表
“陈宜中畏于王师天威,连夜逃遁宋国主担忧大帅发怒,先遣罪臣奉上玉玺与降表以息大帅雷霆之怒而后投降诸事,请大帅再召宋丞相前来商议”
高长寿问道:“宋丞相何人?”
“大帅恕罪,罪臣连夜出临安,赶路四十余里方沐大帅天威,尚不知宋廷拟定何人为相”
贾余庆说罢,重重磕了个头,其后便开始表忠
高长寿挥了挥手,道:“念降表”
“喏”
贾余庆不敢起身,把头埋得更低,唯有两股举得老高,以十分谦卑的姿态摊开了降表
“宋国主臣禥,谨百拜奉表言”
这个开头,高长寿与身后诸将都是满意的
因宋廷的姿态放得足够低
贾余庆也是松了口气,继续念起来
“微臣幸以先祖之基构,因时而纂承先不识陛下之圣德,远烦劳师之讨,请命求哀,方蒙宽恕王师才退,信誓又渝,北结外虏,背盟误国,遂劳再伐,并兴问罪之师臣非不能迁避,以求苟全,今天命有归,臣将焉往谨奉太后命,削去帝号,以两浙、福建、江东西、湖南、二广见存州郡,悉上圣朝,为宗社生灵祈哀请命伏望圣慈垂念,不忍臣三百余年宗社遽至陨绝,曲赐存全,则赵氏子孙,世世有赖,不敢弭忘”
一身紫色的官袍披在了身上,闻云孙却并未感受到它所带来的荣光
只感受到苟且求生的屈辱,以及曲终人散时的冷清
枢密院的公房中,桌案上还摆着那封降表的草稿,丞相的印章就丢在一旁
可见昨夜是何等的仓惶
闻云孙没有收走已属于他的右相印,而是将它封存起来,等待着呈给唐军统帅
“右相,贾相公回来了”
闻云孙转头看去,只见贾余庆已褪掉了那身官袍,只穿着白色的中衣迈进公房,脸上有种轻松之色
“宋瑞?哦,见过右相”
贾余庆行了礼,却是叹息一声,低声道:“你还年轻、又是状元,何必揽这烂摊子?”
闻云孙不愿聊这些前途私事,只觉心里难受,道:“高元帅如何说?”
“请吧”
闻云孙点点头,出了公房,与新任的左相吴坚、签枢密院事家铉翁、同签枢密院事刘祒等人一道,再次往皋亭山相议投降的细节
此时,他唯一有些庆幸的是,不需要由他来念那一封降表
……
本以为投降诸事,需要据理力争的会有很多
然而一直进了唐军,直到高长寿的大帐中,却并未遇到任何刁难
甚至帐中还摆了几张桌椅
“坐”
见礼之后,高长寿以公事公办的态度,道:“时间紧,我长话短说首先我的士卒暂时不会进入临安,以免百姓恐慌因此,谢道清、赵禥需要领百官出城投降”
这是今日让闻云孙庆幸的第二桩事,当他正面与唐军统帅打交道,反而发现朝代兴替没有那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