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2章潼关怀古
林子闭上眼,能想像到一个个画面……
廉希宪决定撤出关中,先安排了几批刺客在长安,又布置了一批精锐在华山
“老夫料到李瑕必进长安,尔等如此如此……”
“若李瑕未死,必趋兵潼关,尔等可设伏于此,老夫……”
想到这里,林子睁开眼,摇了摇头,意识到廉希宪根本不是什么“老夫”
他还是很难将原先想象的那形象与年轻人联想起来
直到又看了一眼李瑕,才在心里承认,敌国也有人年纪轻轻位居高位
脑海中,廉希宪对着铜镜,拿小刀一点点刮掉胡子,转过身……就是元从正
再想到这里,有种被算计的感觉泛上来,林子只觉浑身难受
但他还是首先关心李瑕的事
“大帅,那他说的关于张家女郎的行踪?”
“都是真的,我们沿途打听,一路查到了九峰书院,之后还在继续查,假不了”
“他如何知道得那般详细?”
“也许确有一个元从正,廉希宪提前了那么多天,问过一遍了”李瑕道:“他样貌有些不似中原人,而元家祖上有鲜卑血脉,选择元从正这个身份,正好有个解释”
林子再仔细一想,李瑕见那些书生时身上还披着便甲,周围还有侍卫,而那些书生已被搜过身
“他千算万算,也休想行刺成功”
这般重重说了一句,身上那种难受的感觉便消了不少
“大帅说得对,廉希宪已败得彻头彻尾”
李瑕摆了摆手,道:“我一开始就说了,我并非确认元从正就是廉希宪,只是……非常非常怀疑”
“大帅是如何看出来的?”
“要接近我就得展露才华,展露得多了又容易露馅,这分寸不好拿捏第一天便有几个疑点……我看元从正的策论,惊讶于他的才学,观察了他的字迹,与廉希宪不同但他用左手写字,平时常用的却是右手;再比如,他能做出那样一份策论,必是想留下但我故意试探他,他却说要走,要么端架子,要么心里有鬼……”
林子道:“我查一查,或叫刘元礼来看一眼?”
“那就是突然揭破他了,一旦揭破,他只能当场拼命,但我想招揽他于是不停试探,他必然怀疑我已看穿他但再怀疑也没用,话不挑明,就像有张朦朦胧胧的窗户纸,让他躲在背后,慢慢听我的劝降,慢慢思考”
“明白我看他今日神思不属,该是马上就会效忠大帅”
“岂有那般轻易?”李瑕道:“你随我多久了?”
“从随大帅北上算起,四年五个月”林子笑道:“我这条命,还有今日一切都是大帅给的,连娶的好婆娘也是大帅牵线”
“廉希宪追随忽必烈十年,从初出茅庐到官拜宰相哪怕别的道理都明白了,他那种人,也不会那么快忘了忽必烈对他的恩义文臣名士,与那些世侯是不同的……”
林子径直道:“大帅要如何做?”
“断了忽必烈与他的十年恩义”
李瑕招了招手
林子便附耳过去,伸长了脖子仔细听完,末了,抱拳应道:“明白了”
“也别忘了把对方用的手段消化一遍,你才会是世上最厉害的间谍,去吧……”
入夜,元从正坐在烛光下处理着文书
这些文书多是与关中民生经济有关,包括各州县的籍册、商税与秋粮数量的预估核算,以及附近州县如渭南、华州等地大大小小的案件卷宗等等
但从头到尾都不见有与潼关、黄河布防相关的内容
他做这些并不为难,往往只扫一眼便能拟出解决方法
到了后半夜,有个九峰书院的书生进来,将一摞账册放在案上
“和仪,这些算好了……不容易啊,你仔细瞧瞧”
“多谢”元从正并不回头,只抬了抬手以示不愿被打扰
等到脚步声远,屋门被关上,他才掀开册子,将下面压着的一物收进袖中
次日,这些公文被放到李瑕案上
又一堆卷宗被推到了案边
李瑕道:“这些公务暂移交和仪如何?我打算明日往黄河北面走一趟”
元从正讶道:“大帅要去山西?”
“过河一趟,几日工夫便回来”李瑕像是随意闲聊,又道:“对了,明后日刘将军便回驻潼关了,我这里有几封文书给他,到时请和仪代为转交”
元从正想了想,应道:“学生熟悉北岸情形,大帅去北岸,由学生带路如何?”
“伱就不怕被人认出来?”
元从正微微一滞,道:“学生并无近亲,哪怕被认出来了,也牵连不到谁”
“也好”
这日,有兵马由西而来进入潼关,也有不少哨探从黄河对岸回来,向李瑕禀报消息
李瑕显然也忙,未召见元从正
而这繁忙的一日过去,次日,他们便启程往北岸走一趟……
黄河已到汛期,正是最波涛汹涌的时候
河岸边,三十余人的队伍作牧民打扮,但个个魁梧骁勇
李瑕终于卸了甲
他身姿挺拔,虽穿着一身布衣,还是有翩翩少年的气度,但绝不文弱,肩膀宽阔,胸膛厚实,背部的肌肉撑起衣衫
一柄长剑并未挂在腰间,而是包在布袋里,手持着,显然不是摆设
世上已许多人都知道,这位年轻的蜀帅身手十分了得
前方,一个个骁勇上了船,缓缓向对岸划去
考虑到要接回二三十人,他们带了很多艘船,此时往北渡河,每条船都十分宽敞,每条船上不过三四人
……
“和仪与我上同一条船如何?”
“听大帅吩咐”元从正作了一揖,随李瑕登船
这艘船上除了四个船夫,便只有他与李瑕
黄河波涛汹涌,船只摇摇晃晃
两人对坐在舱篷,气氛与之前却大有不同
元从正目光看向李瑕,只见这个二十岁的年轻人眼神中却有老僧入定般的沉静
那柄长剑则是被放在腿上
之后,李瑕忽然开口说了一句
“这是我所能给你的刺杀我的最好机会,你现在动手还有一丝希望但到了山西,不会有机会”
“大帅在说什么?似乎误会学生是刺客了?”
“这一趟之后,我得返回长安,你就藏不住了”李瑕道:“你袖子里有把匕首,试试能否杀我?”
“匕首?”元从正又一愣,连忙举起身,露出胳膊
没有匕首
李瑕不算太意外,问道:“前几日我们提到廉希宪,我说了很多,你可有想反驳的?”
元从正放下手臂,默然了一会,忽道:“原来如此,难怪这些日子以来大帅每每试探于我,原来是将我当作廉希宪?大帅想招揽他?”
“嗯”
元从正似觉好笑,摇了摇头,坦诚道:“学生不是廉希宪”
李瑕一愣
之后,他也摇头笑了笑
“好吧,那你以廉希宪的立场反驳我如何?就当帮我练习说服人”
“既大帅吩咐,恭敬不如从命”
元从正先是转头看向了船篷外的黄河水
似因离家乡愈近,气质比往常洒脱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