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潜深深看了李瑕一眼,也是没想到这年轻人这般坦荡且直率
如此一来,有些话再想说也没意思了
“还是说农事吧”吴潜抬手一指,道:“这户人家种得早了,播种过早,入冬前易冻害,产量反而不高”
“灌溉又如何?”
“畦灌,如这般,筑土埂,分隔成畦,水自灌水垄沟引入……”
李瑕听了一会,又问道:“此间土壤,可是黄土塬台?”
“不知啊”吴潜抚须,叹道:“老夫这一辈子,也是头一次到关中,此间风貌与江南大不相同,便是这冬麦种法,亦是与川蜀不同”
“过些日子廉希宪到了,请吴公与之编著一本农书如何?我打算开间书院,专教官员习农事”
“科举既不考,学了又如何?”
“请奏朝廷设农科取士便是”李瑕随口一说
吴潜又是摇头……
吕阿大到村口与几户人家一起订下了租耕牛之事,满怀憧憬,又往他的田地跑去
跑过田埂,正遇几个汉子护着一老一少从对面走来
他一看对方气度就知是贵人,脖子一缩,退到旁边,等对方过去
偏对方走过,那老者便问道:“这位老乡,哪几亩田是你的?”
“那几亩”
“已长出麦苗的又是谁有的田?”
“老屎棍家的”
“麦种得早了,你与他说声”
“额和他说了哩”吕阿大精神起来,忙道:“他地翻得不细,种下得也早哩”
“是啊,种麦,整地一定要做好,深、细、透、平、实、足”
吕阿大竖起大姆指便赞道:“老丈懂行!”
“如今,大宋已收复关中两月,老乡觉得如何?”
“不加派秋粮,额可是活过来了不瞒老丈说,就宋寇……哦,宋军刚来那会,额还想去刺杀那李节帅哩”
“哦?你竟也知李节帅?”
“老丈也莫小瞧了额,关中汉子,有侠气……”
吴潜抚须而笑
他着实有些得意,事实上,这长安百姓从想杀宋寇李瑕到如今的变化,有他大部分的功劳
一抬手,指向李瑕,他又问道:“老乡看看,觉得此人是谁?”
“这怕是老丈的孙子吧?”
李瑕摇头笑笑,不以为意,之后隐隐感觉到什么,转头向田边的官道看去……
耶律有尚正穿着一身道袍,走在一群道士当中,目光看向田埂
只见有些田地里已长出了麦苗……就好像,李瑕的势力也在这样一点点地成长着
之后,他看到吕阿大在与一群人聊天
而站在吕阿大面前那年轻人身形高挑挺拔,很是引人注目
正想着在哪里见过,便见对方转过头来
李瑕?
耶律有尚愣了一下
他曾作为使者往巩昌见过李瑕一面,绝不会忘
但绝未想到,当时竭尽全力想要刺杀的人,今日就这样随意地走在田垦间与长安百姓说话,也不怕被一刀捅死
这才过了多久?
两个月长安百姓就忘了廉相的恩惠?
耶律有尚只觉,这一幕比被俘虏还让人感到挫败
心中才想着这些,李瑕却已向他这边走来
……
“大帅?咦,真是大帅……末将刘金锁,奉命往终南山公办归来,见过大帅!”
“小声点,微服私访”
“是!哦……是”
李瑕已转向耶律有尚
耶律有尚有些紧张
他没有武器,只有一身胆魄,却不知能否徒手于士卒包围之中刺杀李瑕得手
手心已出了汗,他咽了咽口水,准备扑上去……
“廉希宪已经归附我了,共襄盛举”
突如其来一句话入耳,耶律有尚又愣住,张了张口,来不及回答
“伯强若不信,待见到他便知”
李瑕已拍了拍耶律有尚的肩,走开了
只留耶律有尚呆若木鸡地站在那
一直殚精竭虑想要杀掉李瑕,却没想到甫一见面,对方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就把他心中的杀意卸了下去
“这……”
等他回过神来,耳畔已响起刘金锁那咋咋呼呼的声音
“报大帅!郝老道长还在终南山与牛鼻子道士祁志诚商谈,这些是郝老道长抢的……不,是挑选的弟子,都是最聪明的一批!”
刘金锁话到后来,意识到自己实在太大声了,压低声量又道:“郝老道长转告大帅,这批小道士们太聪明,先拉回来饿上几天,之后用来造火药,剩下的大事,他再与祁志诚慢慢谈”
“知道了”
“大帅,伱看,那还有两个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