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蒙毅说话时的表情,秦怀之敏锐地察觉到他一定藏了心事,吐露出来的情况也远不及他所藏的十分之一,恐怕这其中的大多数隐藏都与公子扶苏有关
回到屋子,秦怀之收起思虑,斜倚在案几旁,目光一刻不停地追随着正在整理药箱的张蓁烛火在她眉眼间跳跃,将那张沾着尘灰的脸庞镀上一层柔光
看着看着,不知怎的,他忽然笑出声
“你…傻笑什么呢?”张蓁抬眸,指尖还捏着一截止血的纱布,见秦怀之懒散轻松的样子,不由地随之抿嘴一笑
“我在想…”
秦怀之支着下,眼底映着跳动的烛光,“今夜若是没有你,我怕是已经成了那些青铜俑中的一尊,届时也会被送往骊山,一动不动地站在地宫里,给皇帝当守墓的武士俑”
张蓁指尖微颤,纱布飘落在地
她强压下眼底的后怕,故意板起脸:“竟胡说!”随即又笑道:“真要说谢,理应谢蒙都尉才对,至于武士俑…”她故意上下打量衣衫凌乱的秦怀之,笑着摇了摇头
“你这是何意?”
“据《葬制》记载,殉葬俑需身形挺拔,仪容端正...你嘛…”
“我怎么?不配吗?”
“似你这般歪七扭八,仪容不端,就算被抬去,恐怕也不得入选,多半会弃于荒野,被百姓捡回去垫彘舍”
秦怀之猛地瞪圆了眼睛,修长的手指紧紧攥住胸前的衣襟,指节都泛了白,全然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蓁儿,你这话可真是往人心窝子里捅,我乃堂堂秘案监御史…”
他故意将“秘案监御史”几个字咬得极重,“”大秦重臣,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垫猪圈的臭石头?”
“重臣?”
张蓁忽然倾身上前,发间那支檀木簪垂下的流苏“叮当”轻响,在案几上扫出一道细碎的光痕她眯起那双灵动的杏眼,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有多重?能压弯今夜的月亮吗?”
“那个…”秦怀之望了一眼窗外,一轮圆月跳上夜空,想要压弯可能有些难度,“反正…起码是栋梁之材的分量!”说话间,他挺直腰板,玄色官服上的银线云纹在烛光下流转,见张蓁撇嘴角,不满地问:“怎么?你不信?”
“信,怎么不信?”
张蓁突然笑出声,又急忙用袖口掩住唇,眼波流转间学着某人冷冽的声调:“只是下次遇袭时,还请我们的栋梁大人躺得端正些,别再被人说成是......”她故意顿了顿,将“小男人”三个字说得百转千回,连眼角那颗泪痣都透着促狭
“蓁儿!”
秦怀之耳根瞬间涨得通红,“你怎么也如此说我?”
“非我所言啊,这可是你朝思暮想之人…”
“乱说,什么朝思暮想…”
秦怀之猛地凑近,两人鼻尖几乎相触,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轻颤的睫毛、湿润的朱唇:“她分明是我的噩梦,你才是...”声音突然低哑下来,“朝思暮想!”
“又胡…胡说浑话!”
张蓁手上一抖,药箱里的瓷瓶"叮铃哐啷"撞作一团她慌忙后退,却打翻了案几上的茶杯,浅褐色的药茶在素白绢布上洇开,像极了此刻她脸上止不住蔓延的绯色那红晕从耳尖一直烧到脖颈,连带着木簪流苏都跟着乱晃,在烛光里划出慌乱的弧线
“蓁儿!”
望着少女羞乱的样子,秦怀之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软,尾音微微上扬,像是春风拂过新柳,眸光灼灼地望着她:“没想到你竟精通术法”
张蓁定住心神,长睫低垂,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繁复的云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不过是幼时随父亲学过些皮毛……悟性不佳,始终不得精髓”
“悟性不佳?”
秦怀之眉梢一挑,眸中笑意如星子闪烁,“蓁儿若再多几分悟性,怕是要羽化登仙了,到那时,我想见你一面,岂不是得沐浴焚香、斋戒三日?”
张蓁抬眸,杏眼微弯,眼尾那颗泪痣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灵动:“你便是如此心念我?想…见我?”
直白,近乎挑衅
烛火摇曳,映得她耳尖泛红
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毫不闪躲地望进他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