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人来的快,走的也快,上一刻还是喊打喊杀,这一刻静若鬼域
高举人走了出来,望着众人道:“一个脑袋三两银子!”
院子里的众人一愣,随后传来欢呼声,拎着菜刀就开始往外冲
举人要脑袋,自己要钱,多好的事情
余令有点想不明白,他不明白高举人要脑袋做什么?
摆件?
这脑袋别人要了狗屁用没有,高举人有用
他是举人,他是官员,虽然年龄大了辞官了,但他还是官
他用这些脑袋就能给后辈谋一个出身
不说什么百户千户,运作的好的话搞一个小旗官问题不大
虽是芝麻小官,但好歹是进了官衙体制内
这才是高举人要的,只要进了官衙体制内,自己先前的那些亲朋,故吏门生就能用的着
就可以名正言顺了
原本唯唯诺诺的青壮在此刻仿佛换了一个人,拿着菜刀就敢剁脑袋
人性让人看不懂,余令觉得更像是在泄恨
余令从墙上下来的时候赖三被抓了,他竟然没跑了
他的大腿被竹枪戳了一个烂糟糟的大窟窿
此刻他正在求饶,不停的磕头
高举人此刻恢复了气度,淡淡道:“哦,原来是白莲教的余孽,舌头拔了!”
这一句话直接宣告了赖三的死刑
“还有活的没?”
“回老爷,还有,不少呢?”
“敲碎所有活着人的膝盖骨,给我挂在门口,等待着朝廷的人来”
余令吐了,他恨死了他的好奇心
高家奴仆涌了上来,掰开嘴,钩子伸到嘴里一拽,然后狠狠的一转,一条血淋淋的舌头就被扯了下来
“老爹,举人就不怕被查么?”
余员外笑了笑,低声道:
“在地方,衙门最大,在衙门之下就是地主员外,他们就是法,就是百姓头顶上的天”
余令点了点头,今日的这一切让余令突然间就明白了很多
远处的武清县已经被贼人攻破
整个县城被血洗,骑在马上的王承恩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妇人衣衫褴褛,面如死灰,她家的男人静静地躺在她的怀里
她们经历了什么,不用想也都知道
远处砰砰的响声断断续续,这是火器的声音
他们一来,这群流寇就不够看,以小旗为队首,骑着马找溃逃的流寇
流寇抢了东西就不舍得丢,这是他们拿命换来的,就算跑不快也就死死的抱着
可抢的越多,死的也就越快
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什么
天渐渐的亮了
曹化淳带着小老虎和方正化跟着神机营死死地咬住溃逃的叛逆反贼
来时长满麦子的农田成了焦土,小老虎心疼得直哆嗦
这可是粮食啊,活命的粮食
在曹化淳的后面,苏老爷子带着锦衣卫缓缓而行
幸运的是他没有看到关于苏家的影子,不好的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死还是活
苏老爷子的眼睛通红,绣春刀上爬满了苍蝇,马一动,苍蝇飞起又落下
曹化淳眯着眼,淡淡道:
“去高家,高家是举人,是文臣,理应去看看,免得那些文人又把这件小事说成了一件泼天的大事!”
“喏!”
小老虎经历过这一夜后突然长大了
他知道,根本不是去看高举人,而是去看高举人死了没
死的官员越多,代表着的利益也就越大
身在高家的余令觉得自己快吐死了
天黑看不着,也就血腥味让人作呕
可随着天一亮,放眼望去那真是让人头皮发麻
数百具尸体分布在大门方向,全都没了脑袋
也就过了一夜,苍蝇闻着味道就来了,密密麻麻的吓死人
人已经开始臭了,有的尸体肚子已经鼓胀了起来,然后不断的往外渗着脓水
高举人没让人动尸体,他要等到衙门的人来
只有衙门或者卫所的人来了,他才会让人清理这些东西
轰轰的马蹄声传来,高举人出来了
望着高举人那“落魄”的样子,破烂的衣衫,余令真想给他竖一个大拇指
真是人精,里子,面子全都要
“别这样看人,只要这群贼人杀官了,那就是叛贼,高举人带人平叛,是大功一件,要受朝廷嘉奖的!”
“爹也会受到嘉奖,对吧!”
余员外蹲下身,望着余令认真道:
“好好照顾妹妹,这个家可能要靠你了!”
余令的心猛地一揪,余令知道,老爹是军户
王秀才说了,成了军户,一辈子都该是军户,子子孙孙都是
昨晚抛头露脸了,一旦被掀开……
余令挤出笑脸:“爹,没事的,咱们家一定没事的!”
余员外站起身牵着余令的手,站在了人群最后
轰轰轰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众人脸上的喜意也越来越浓
余令的心也越来越沉
破碎的大门走进来一个个官员,余令偷偷的望着骑在马上的他们
看着,看着余令突然呆住了,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余令想喊,可嗓子像是被塞了一块砖头,根本喊不出声来
小老虎进了高家,作为曹化淳身边的人,他有资格不下马
扫了一眼行礼的人群,小老虎又看到了那个胖子,使劲的揉了揉眼睛,小老虎猛地呆住了
四目相对,两个人突然笑了
相依为命的两个人痴痴地笑着
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怎么擦都擦不完
一年了,整整一年了,他还活着
真好啊!
在这个特殊的场合里,两个人相见了,一个骑着马站在人前,一个站在人群之后
一个声音同时从两人心底响起
“小老虎,我终于找到你了!”
“小余令,我终于找到你了!”
苏怀瑾冲了出来,他哭了
苏老爷的愿望实现了,孩子趴在自己怀里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