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来到这个世上,玉笺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了
朦胧之间,她隐约感觉到身侧似乎一直有人,隔着薄薄的衣裳,对方的体温也透了过来
可她眼皮太沉,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这一夜,她起初睡得还算安稳,后半夜却开始频繁做梦,思绪陷入纷乱的画面当中无法自拔
梦境支离破碎,无数场景如潮水般涌来,在她眼前浮现又消失,像是拼装组合
一会儿是在浮于水面的琼楼玉宇,丝竹吟唱声声入耳,飞檐斗拱恍若宫阙,整座建筑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比记镜花楼还要富丽堂皇千百倍
转瞬间,景象骤变她又出现站在万丈雪崖之上,手中握着一柄长剑,不知在做什么
刺骨的寒风呼啸而过,她转过头,忽然看到了天官,还没来得及惊喜,却见他突然抬手,轻轻一推
一阵失重感传来,她从高高的悬崖仰面坠了下去
下坠的过程像被无限拉长,下一瞬间,她仍在坠落,但四周的景象却骤然扭曲变形
刺骨的冰雪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金红色烈焰
“阿玉!”
两道声音同时撕开火幕
一道来自头顶,一道来自身后,音色不同,相同的是都透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她转过头,在翻腾的火海中,隐约看见有人被重重铁锁贯穿躯体,死死钉在燃烧的地面上,背后残破的羽翼被鲜血浸透,像濒死的蝶
另一侧,崖顶之处,一个人逆光跪地,长发在狂风中飞舞魔,对她伸出手,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惊恐与绝望
“不要!”
猎猎罡风之中,她被滔天火焰包裹住
玉笺猛地一个激灵,骤然从梦魇中抽离
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早已浸透了单薄的里衣
窗外,天光大亮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洒落,在玉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远处林间传来啼鸣,微风拂过树林,发出的沙沙声
这鲜明的现实感让她恍惚了一瞬
她下意识抬手抚上心口,缓慢地平复着呼吸
原来是梦?
幸好是梦
梦里的感觉十分熟悉真实,倒像是曾经发生过的
凡人总是多梦,她并不是第一次做梦,却是头一回梦见这些杂乱的、没头没尾的场景
脖颈隐隐有些酸痛,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夜
她低头掀开枕头,看到了那把天官送给她的银色宝剑
昨天枕着它睡了一夜吗?玉笺揉着脖子,心有余悸,感觉怪异极了
难道是因为这把剑才不断做噩梦?
睡前的记忆终于涌入脑海,玉笺这才想起自己昨夜为了躲避黑色巨物,躲入了天官的居所
思及此,她缓缓转过头
抬眼便看见天官在一侧案几旁闭目调息,姿势与昨天睡着前看到的一样,似乎没有变动过
她缓慢起身,极力不发出声响,却见天官仍旧睁开了眼
“醒了?”
烛钰披着月色织就的外衣,墨色长发松散地垂落肩侧,眼似墨玉,朝她看来
触及到她惶惶的脸色,缓慢凝了眸,“怎么了?”
“没事”
玉笺下意识摇头,却在对上他的目光时迟疑了
梦里坠落山崖的场景太过真实,让她忍不住开口,“大人,我梦见,你将我从山崖上推了下去”
“不可能”他回答得斩钉截铁,却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似想起什么,眉头微微蹙起,“除了……教你腾云之术时”
玉笺闻言松了口气,“那梦应该是不准确的”
烛钰问,“怎么说?”
她顿了顿,道,“我梦见坠崖之后,自己被烈火烧死了”
说着自己先笑了笑,“应该不可能,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却没发现,桌旁的人突然陷入了沉默
……
玉笺回到房中换了身衣裙,再往外看时,发现山间的大雾已经散去
山峰错落清晰可见,溪水静静流淌,地势并不复杂,一眼就能望到远处
昨天也不知为什么竟然会让她在这里徘徊好几个时辰都走不出去
犹豫片刻,玉笺下了楼
见天色晴朗,万里无云,便又一次出门,这次顺着溪水往外走出乎意料,这次走得异常顺利,不知不觉间已走出很远
她思忖片刻,还是决定暂时止步
刚转过头,忽然感觉一阵清风吹过,林间枝叶簌簌作响
她蓦地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身上,抬头望去,只见一只通体洁白,双腿细长的白鹤立于高枝之上,漆黑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玉笺微微一怔,却见那白鹤展翅而下,轻盈落地
触地的瞬间,化作一位乌发银眸的少年模样
“鹤拾大人”玉笺惊喜,“我还正想着怎么找你呢”
对方却蹙起眉头,狭长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的脸,眼中隐隐流露出错愕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