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街景飞速掠过,浪速町招牌上全是日文字,穿着和服的日本男女在街头漫步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西岗那些低矮棚户区,以及中国劳工衣衫褴褛、疲惫佝偻的身影
两个世界,被无形的界限粗暴地割裂开
一辆辆车厢里,一片沉默
张作霖似乎有些疲惫,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杨宇霆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
吴俊升则小声抱怨着日本清酒不够劲儿
唐枭沉默着……
旅顺白塔的阴影,满铁宴席上安广伴一郎那弥勒佛般的笑脸,一串串冰冷的数字,还有那无处不在的、如同毒蛇般窥伺的目光……
在他脑海中翻腾、交织、沉淀
转念又想起大帅的讲话,‘满铁在东北的正当权益’,我们的领土,哪里来的‘正当’?
再是‘寸土不让’,与这些日本人交往,也终是饮鸩止渴
绞索都是在往脖子上套,往整个东北的脖子上套,狠狠地勒紧了一圈又一圈!
可是,自己有什么办法吗?
车队绕行大广场,这座广场呈放射状布局,八条大道通向殖民建筑群
海风穿林,树影斑驳,干净整洁的不像话,却遮不住关东厅、满铁大楼的压迫感
日本官员、洲侨民与日本学生交织,暗流在邮筒与警棍间涌动
行人看着庞大车队,却是见怪不怪,并没有人刻意躲闪或者指指点点
大广场中心的长椅上,坐着一位美貌妇人,圆脸大眼睛,微卷的长发,衣着华贵
她打扮的很成熟,可细看的话,多说二十五六岁
她身后不远处,站着两个女佣,小心翼翼伺候着,不敢怠慢
草地上,一个约五六岁的小男孩,正在和一条白色小狗玩耍,传来阵阵笑声
如果唐枭能看到她,一眼便会认出来
她竟是高力士的五姨太,庄小玲!
1917年,她街头卖身葬父,嫁给了高力士
两年后高力士被害,韩学民逼婚,唐枭救了她,深秋夜送她出的城
小男孩摘了朵野花,跑了过来,日语流利稚嫩:“妈妈,你戴上的话,一定很美……”
庄小玲弯下腰,让儿子帮自己插在了耳侧
随后,俊俏的脸便冷了下来,用汉语厉声道:“敏郎,娘是怎么教你的?”
小男孩儿慌忙改用了汉语,低下了头:“娘,我错了……”
庄小玲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悄声说:“记住了,你娘是中国人!”
男孩儿点头,小大人一样说:“记住了,敏郎乖,不会告诉其他人!”
庄小玲笑了,笑容中却带着一丝苦涩
车队驶过,她远远瞥了一眼,没多想,也没多看,一颗心都放在了儿子身上……
很快,车队驶入了大和旅馆戒备森严的后院
入住后,刘二少爷又要跑出去看看,今天他就是个小透明,估计也是憋坏了,可唐枭还是不能让他往外跑
挨了一顿呵斥后,这家伙乖乖回去了
这趟大连之行,他们只住了两夜,唐枭没有心情去逛这座‘日化’城市,看一眼心里都难受
专列在隆重的欢送仪式中启程
车轮碾过道岔,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如同一声悠长而绝望的呜咽,在咸腥的风里久久不散
到奉天后,大帅问:“跟我回去吗?”
唐枭苦笑:“算了,我怕再被抓了壮丁……”
“妈了个子的,你小子肯定想老婆了!”张作霖笑骂
“儿子,主要是想儿子……”
“滚吧!”
“是!”
“等一下,别忘了你的军令状!”
“……”
回到哈尔滨后,唐枭才听说穆春和王永清被撤职抄家后,关进了位于西交民巷的京师看守所
陈参谋长说:“既然少帅没动刀子,用不了多久,这二位都得放出来……”
唐枭说:“不能吧?”
“不能?呵呵!”陈卫熊讥笑起来,“拭目以待吧!
第二天,刘二少爷来找唐司令
这货难得的一本正经,立正敬礼:“卑职愿跟随羽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滚犊子!”唐枭没同意,“我这儿不缺溜须拍马的,响马哨那边木鱼一个人忙不过来,麻溜给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