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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顾璃把温凛拉去了一个班级聚会,说:“你上次不是说要谢柯家宁吗?这回正好呀”

温凛想了想,觉得这个场合确实比较合适

大学入学第一年,大家都还保持着中学时代的热忱,组织去十渡、香山公园春秋游到了第二年,已经连京郊都懒得迈出去,在苏州街的饭店里吃一顿饭,算是班级聚餐

这家消费档次挺高,去的人并不多

一张大圆桌,顾璃是桌子上最活跃的那个,兴致高昂地给大家讲她的约会失败史

——“丢死人了!”

——“那个学长不是自己创业吗?在中关村有个公司我那天经过,他就请我进去坐坐我一进去就觉得好奇怪嗳,这可是寸土寸金的北京欸,偌大一个公司,房间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不摆我就跟他建议,说不如搬张桌子进来,当个休息室,打打桌游也好啊”

温凛在宿舍里听过这个故事,埋头默默剥虾壳

是有几个女同学对后续很感兴趣,十指交叉等她的下文

顾璃拿了个腔,模仿对方的表情,说:“学长当时表情突然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对我说,可以啊,以后改造成桌游房,让我喊朋友一起去玩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空房间……是个光学实验室……”

席间哄然迸发出女生们清脆的笑声

温凛环顾了一下,新闻学院阴盛阳衰太严重,男生又普遍不喜欢这种活动,在座的雄性居然只有柯家宁一个他偏着个头,安静地,笑看着顾璃

隔三个座位传来顾璃忿忿然的娇嗔:“你们还笑我!”

有个女生笑得肩都垮了,扶着侧腰说道:“哎呀,你出去和学长打桌游,你男朋友不管你的吗?”

“打个桌游而已呀这也要管?”

顾璃是那种别人抛一个问题,她能坦白出一整本编年史的人

很快又开始下一篇演讲:“而且这种事,肯定不让他知道啊……”

温凛旁观着整个热闹局面,不知为何,有点吃不下

趁这间隙,去上了个洗手间回来路过收银台,想顺手把账结了

没想到和过来买单的柯家宁撞个正着

收银员从容候着,等他俩商量出一个结果

温凛先开口:“开学你帮我注册,我还没谢过你呢我来吧”

柯家宁到底不是太圆融的人,嘴角尴尬地提起来:“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专门谢我”

温凛嗯一声,低头在账单上签下姓名

还是她付的

买完单,柯家宁似乎有些不能适从,想开口说些什么温凛笑笑说:“没事的我这学期拿了几笔稿费,是该请大家吃一顿”

柯家宁于是讪讪地收回钱包,低头笑了一下,先一步回去

温凛等着服务员还她银行`卡,候在收银台边

出乎意料,遇到了钟惟

她喝了点酒,看她的眼神千丝万缕,别样迷离

温凛不知道该如何和她打招呼

她们本也只是警察局里一面之缘她其实对她最初印象不赖,然而有了酒店里那场偶遇之后,一盘鲜丽颜料被搅混,污浊脏秽,连见一面都觉尴尬

钟惟却一笔走歪,在她面前失衡温凛动作先于思考,扶住了她钟惟借她的力起身,把台号搁上结账桌,回头冲她笑:“小学妹”

温凛慢慢放开她

“我听你庄师姐说起过你”她笑着说

姓庄的人并不多温凛怔忪道:“庄清许师姐?”

“嗯”钟惟很用力地,点了两点头,一边签服务员递来的账单,一边撩起半边长发,“她很喜欢你,说你很厉害”她把账单还回去,面朝温凛,从从容容,“那事你别怪我杨谦南这人,我不找他,也有的是人找他恨我没什么用”

她递走那张账单上,签名龙飞凤舞,仿佛只是几道杂乱的横线

这让温凛怀疑她究竟还清不清醒

钟惟背倚着收银台,点了根烟她穿了条露膝紧身裤,交叠点地,两只手肘撑着台子这是个很男性化的姿势,她低领的黑色内搭被拉得更开,露出傲人曲线

温凛想起了些什么,不动声色地撇开脸

钟惟呵笑一声,灰色的烟雾从她指间袅袅飘散,连她的眸子都染上了同一种灰

那些话都不知是对谁说的

“跟着杨谦南没什么意思”这次她确定,钟惟是真的喝醉了她的瞳孔都没有焦距,一反常态地絮叨,“你认识房婧么他们断了没?哦,还有许……”

“你喝多了”温凛打断她,蹙眉瞥了眼外面的夜色,好似善意提醒,“要我帮你拦辆车吗?”

钟惟顿了一下,好像清醒了几分,冷声说:“不用,我有朋友”

温凛礼节性地点点头,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一桌菜已经上到了甜点和果盘温凛坐下来,舀走所剩无几的汤,慢条斯理喝完

回去的路上,十三个人,拼了三辆出租温凛主动当被剩下的那一个柯家宁想陪她一起等,她摇摇头拒绝了

一个人面朝茫茫夜色

旁边一对情侣当街吵架,在横道线上阻停三四辆车女孩子哭得蹲在马路中央,说你别来管我,你去找那个人去

你看,这世界上本来就没多少忠贞的

苏州街道路很宽,被斜出的高架路截断站在十字路口,仿佛能去往十几个方向

这条路名叫苏州街,这让她无端有点想家

但她此时的心情,实在不适合打搅父母温凛对着雾蒙蒙的天色深吸一口气,最后打了个电话给杨谦南

他接电话的声音有些倦怠,问她怎么了

杨谦南是那种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有可能在睡觉的人,他的生活毫无规律

即便如此,温凛还是愧疚地说道:“吵醒你了吗?”

他今天好似非常疲惫,无心调笑,干脆地嗯了声

放在平时她该对他说晚安

可是这一天,她一反常态地说:“我来看看你吧”

杨谦南在酒店有一间长期套房,这是她所能获悉的他最稳定的住处后来她发现,像应朝禹这帮人,很多都是这个生活状态温凛有时会跟顾璃开玩笑,说他们可能是需求量非常旺盛吧

这是她第一次在入夜时分,踏进这个套间

杨谦南刚刚睡醒,穿着长袖睡衣,坐在沙发上小口小口地喝水,眉宇间凝着淡淡倦意

温凛换着鞋,说:“今天很忙吗?”

杨谦南答得敷衍:“弄了点事情”

他很冷淡,喝完水仰躺在沙发上,面容清漠地闭目养神

温凛问:“你吃饭了吗?”

“没”杨谦南微微掀开一点眼皮,睇视着她,“你吃了?”

“嗯”

温凛顿了一顿,“帮你叫个餐吧?”

他默认,然后拉住她手腕,说:“陪我吃一点”

她说好

对话继续不下去温凛没敢打扰他,进卧室里面,跪在床沿,不知在鼓捣什么东西杨谦南听到声音,也没心思去问

那天他是真没什么欲望

和钱东霆投资的基金出了点问题,一整天打了无数个电话,和各种人谈事,发火这些是他最厌恶的东西,一旦陷入其中,情绪就会变得很糟

在沙发上,他又模模糊糊睡了一觉

醒时清风徐来,阳台门开着,温凛正要出去打电话

杨谦南用眼神询问温凛捂住手机,回头用气声回答:“我妈妈——”

他便点点头

温凛掩上了阳台的玻璃门,飘出来一段布帘子,她单手没法塞回去,只能一直抵着门

这通电话来得猝不及防

母亲的声音有点埋怨:“凛凛好久没给家里打电话,是不是谈朋友了啊?”

“……”她还在和布帘子作斗争,面色窘迫道,“没有啊”

她知道,不论她谎言撒得多么拙劣,父母总是信她的

果然,母亲清朗地笑着,好像早知是这个答案,转而问她:“学习忙不忙呀?”

“还好”

“功课还可以哦?”

“嗯”

……

例行寒暄过后,她说了一个消息:“凛凛呀,你爸爸打算开个饭馆”

“什么饭馆?”

“川菜馆呀,还能是什么”母亲笑道,“你不是最爱吃的么,以后可以到爸爸的饭馆里面吃了”

温凛沉默了一阵,下意识向外望

今夜的天原来不是这么灰的站的楼层高了,霾尘好似被风吹散,看得见朗朗穹苍

脚下灯光如昼可惜称不上是万家灯火她在心里想,这些都不是“家”,不过是一群离家的、忙碌的人们在高楼大厦里亮起的航灯

“怎么想起来开川菜馆了?”总不至于是她爱吃

母亲踟蹰了片刻,有点拿不准:“不好吗?”

“没有不好就是太累了”温凛淡淡笑着,“个体经营自负盈亏,太耗心力,爸爸会长白头发的”

母亲笑她是傻子,说:“你爸爸白头发早就长了一头了”

这通电话和乐融融地打下去,一不小心通话时间就超过二十分钟

方才叫的餐送来了,杨谦南推开门,说:“还没好?”

温凛一直撑着门的手突然失去支点,趔趔趄趄地,捂住话筒也不知道母亲有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她的心跳得飞快,匆匆几句说有急事,挂了电话

她那东倒西歪的样子真像个初中生

杨谦南看着她,笑了一声

也许是终于睡醒了,他眉宇间的忧虑化散不少

温凛是蹲在地上才终于保持住的平衡,从身高一米的视角仰视他,那表情可能连小学生都不如了杨谦南干脆倚在门上,伸一只手逗她:“起不起来?”

那只手一上一下的,像一支没有诚意的船桨,撩拨着水里的她,看她扑腾

温凛颇为倔强,干脆没去够那只手,自己撑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