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有二十一具是常见的长毛尸体,即林启荣所部的太平军尸体,剩下的十六具才是李孟群心心念念的短毛
三人之中,就数李孟群看这些尸体看得最起劲,最认真
一度让向荣和秦定三以为李孟群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李知县,看出什么门道了么?”向荣进帐后忍不住问道
“都是教匪,为何有的教匪蓄发,有的教匪剃和尚头?这其中有何区别?”
这也是李孟群一直想弄明白的问题
李孟群干咳一声,分别指了指长毛教匪、短毛教匪的遗体说道:“长毛教匪较为瘦弱,短毛教匪更为健壮长毛教匪年龄不一,短毛教匪年龄普遍比较年轻
再论穿着,长毛教匪穿着的是破烂的土布短褂,短毛教匪多数穿着前朝的交领短衣,极少数穿圆领短袍且短毛教匪所穿的衣服,虽然也是土布所制,但都是新衣,衣服上没有补丁!”
“如此说来,这上帝会教匪不同部署之间还有等级之分?长毛教匪是寻常教匪?短毛教匪是精锐教匪?穿圆领短袍的教匪是官?穿交领短袍的教匪是兵?”
向荣若有所悟,联想前天同两股不同教匪的作战经历,短毛委实比长毛更能打,也确实是穿着圆领短袍的教匪在指挥穿交领短袍的剿匪,他微微点头说道
“短毛确实比长毛更为善战,火器更多,更擅长使用火器”
“这只是其一,你们看,这些教匪,有不少识字,并且还识洋字!尤其是这穿交领短袍的教匪,身上竟然还有一本奇怪的字典和他们的军规军纪,随身还带有纸笔!”说着,李孟群带向荣和秦定三来到一张桌案前
桌案上赫然摆放着十几本带着血迹的本子,包括李孟群口中所说的那本封面上写着《常用字字典》的字典
“新鲜呐,本提台尚且不识得多少字,这教匪竟然识字?还识得洋字?”向荣大为震撼,“素闻教匪笃信洋教,精锐教匪又剃和尚头,莫非洋人洋和尚也牵扯其中?”
“若是洋人牵扯其中,这事便复杂了”李孟群皱眉道,“说来也怪,本县派人调查过彭刚,此人只是贵县一小小童生,连广州都没去过,没有机会接触洋人”
李孟群想到幸存的武宣县胥吏告诉过他,很多教匪会不仅识字,还会称重做账
当时李孟群还不愿相信,认为武宣县的胥吏夸大其词,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读书人造反
直到今天从短毛尸身上搜出这些书页,李孟群这才不得不相信,武宣县的那些胥吏说的是真的
“真咄咄怪事也!”向荣也觉得很奇怪,造反的人见多了,这么多读书人造反,向荣也是头一回见
秦定三实打实地考过武举,通晓文墨,在好奇心驱使下,秦定三信手拿起一本封面上写有《中级语文》字样的书籍,随手翻阅念了起来:“旷野结营,筑土为墙,杆头大旗,随风飘动,营门外,有两兵,分立左右
古时兵器,有戈矛,有刀剑,有弓箭,近时兵器,多用铳炮,能及近,能及远
河中两舟,一去一来,去舟风顺,桅上挂帆,其行速,来舟风逆,以桨拨水,其行缓”
桌面上的这些书页,李孟群都看过,除开《拼音表》和怪异文字写的《乘法口诀表》看得不甚明白外,其余的书页,李孟群都能看得懂
“莫看那些无用的,秦总戎,看这个”说着,李孟群拿起一页写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桑皮纸
秦定三看过后,讶声道:“教匪所图非小!”
向荣不明所以,问道:“上头写着什么?”
秦定三把桑皮纸塞给向荣:“回去让你幕僚念给你听”
“秦总戎,短毛的武器你可曾细细查验试射过?”李孟群瞥了一眼秦定三入帐后信手放在桌子上的短毛鸟铳
这柄鸟铳其实是红莲村兵工厂自制的火绳枪
开战至今,太平军所缴获的清军鸟铳超过两千杆,而清军,仅仅只是缴获了这么一杆红莲村兵工厂出品的火绳枪
“本镇查验过,短毛所用的鸟铳,不是我们的军器局造的”秦定三非常肯定地点点头,“我们大清的军器局,造不出如此精良的鸟铳”
秦定三自觉失言,可话已经说出去了,也不好收回去,只得继续说下
“非是本镇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这种确系教匪自制,无论是铳管、蛇杆、乃至火绳、用料都比绿营的鸟铳好得多
就连这铳托,看着虽怪异,持握起来比绿营的鸟铳更加舒适,也方便瞄准
教匪于造铳这方面,确实下足了功夫
还有短毛的长枪,本总戎也查看过,枪杆是上好的柘木所制,枪头都是上等的锻铁所打造,是好枪”
“如此说来,平在山彭刚才是主匪!金田村韦正不过是从匪!”李孟群更加笃定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兹事体大,向军门,秦总戎!劳烦二位务必牵制住短毛教匪,本县这便启程去桂平城寻林钦差!言明此事,恳请林钦差调重兵前来剿平在山的主匪彭刚!”
言毕,李孟群便急匆匆地包了桌案上的书页,出帐骑上他的青骢马
向荣赶忙追了出来,将他奏捷请功请赏的战报递给李孟群,同时不忘把早就准备好的和田玉递上:“李知县,我有军务在身,无法亲自登门拜访林钦差,劳烦李知县在林钦差面前为我美言几句”
“若非向军门星夜驰援武宣,武宣岂能保全?请向军门安心防贼,本县去也!”言毕,李孟群带上他的亲随出发了
前日那一仗,向荣的楚军打得虽然很惨
可却是教匪起事以来,官军对阵短毛教匪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一战
向荣驰援武宣也很及时,想保武宣象州无虞,李孟群也必须笼络住向荣
就算向荣不专门交代,李孟群也会在林则徐面前为向荣美言几句
和向荣搭伙剿匪,总比和周天爵、闵正文搭伙剿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