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让你交出家里的田契?”
彭刚接过彭毅递上来的茶水,问道
他家有十七亩水田,十六亩旱坡地,一个鱼塘,一头水牛,两口猪及一窝猪仔,五间门窗齐全的土坯房,院子还带半亩菜地,是庆丰村数三数四的富户
颇有家资,又是人丁稀薄的旁支,连一个亲叔伯都没有,无怪乎会被本家那边惦记上
“田契被我藏起来了,他们没搜到田契,就赖咱们家里不走,软磨硬泡逼我把田契交出来
我不肯交,他们就哄逼我画押,非要把咱们家在村口的九亩上等水田充作族田
说是只要把这九亩水田交给族里充作族田,族里往后供我和六妹吃穿
连来做中人的王保长都看不下去了,说了几句公道话,他们这才作罢临走前还把咱们家的五斗七星柜连同四把官帽椅子都搬走了”
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彭毅一面哭诉一面搓着手心里的蕉叶形银锁,委屈的泪水不住地簌簌往下淌这银锁是他抓周时几个舅舅送给他的
彭刚也有一把银锁,不过他小时候身体好,银锁是外阿婆在他满月宴时送给他的
印象中几个舅舅都是平在山(鹏隘山)的烧炭工,以烧炭种山,给人做帮工为业,生活并不宽裕,但送给外甥的银锁分量都很足,生怕委屈了外甥
可见他们家和外祖家那边关系还是非常不错的
“你托人给阿舅捎口信了么?”彭刚说道
“没拿到村口的九亩上等水田,本家那边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明天还会来的”
彭刚年龄也不大,只有十七岁
本家那边的吃相那么难看,他和老爹都还没入土,就已经开始搬家具
照这么发展下去,或许明天就该拆门撬窗,牵牛抱猪,直至将他们家吃干抹净才会罢休
农村宗族争保家产,素来不是看谁占理,看的是男丁
谁家男人多,谁的拳头硬就占理
讲道理要体面的斯文宗族,不是没有
而是只有高门大户,书香门第之家,才有资格谈这些
对于豪门大族而言,他们本身已经掌握了大量优质田产,资产雄厚,为了同族小门小户的那点微薄资产破坏宗族内部团结,损害本家清誉威望,实在划不来
但对于庆丰彭族本家这种平摊下来每个人连两亩地都没有的寻常农家来说,首先要考虑的是生存问题,而非斯文体面
再者,旁支明明人丁稀薄,凭什么六代人下来能攒下这么多田产,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而他们本家的日子却一天不如一天,逐渐被旁支给比了下去
本家那边对旁支早已妒火中烧想当然地认为本家理应比旁支过得更好
现在既然有机会将旁支连人带田宅一口吞下,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一百年难遇的良机
彭刚这一支是一脉单传,人丁稀薄,连一个亲叔叔伯伯都没有
哪怕现在彭刚死而复生,两个半大的小子和一个女娃是斗不过一群被田宅财帛蒙了心眼的成年人
想要保住家产,目前看来彭刚兄妹所能依仗的力量只有外祖家的三个舅舅
这个时代的舅甥关系要比后世更为紧密牢靠
毕竟叔叔伯伯会和你争家产,舅舅可是会帮你争家产
想到这里,彭刚觉得没有亲叔伯未必是一件坏事
兄弟之间不是至亲便是至仇
如果有亲叔伯,现在很可能想吃他家绝户的不止本家,还有他的亲叔伯
“阿爸咽气前,我就偷偷托咱们家的韦长工去平在山给阿舅他们捎个口信
可咱们村到阿舅他们那儿足足有两百六七十来里的路,很多路还是山路,舅舅们脚力再好也要后天才能到”彭毅说道
弟弟的早熟让彭刚感到既欣慰,又心酸
“你的手上的伤是本家的人掐的?”
彭刚瞥见彭毅左腕处的淤青,拉起麻衣衣袖,一条青一块紫一块、满是爪痕的小手臂赫然呈现在他眼前
彭毅噙着泪水,只是委屈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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