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邦—邦邦——”军中更夫的打更声传来,已经二更天了
营地周围慢慢升起了夜雾夜雾之中,营中的灯火氤氲迷离,犹如梦境幻境
朱寅收回思绪时间差不多了吧?
按照他和戚继光的计划,今夜是要发动夜袭的
为了培养善于夜战的兵马,朱寅已经预备几年了他的家兵护卫都擅长夜战戚继光的家兵之中也有近千人训练过夜战
计划是抽调八百善于野战的“敢死队”,深更半夜对贼军大营发动突袭,目的不仅是为了打击敌人士气,也为了激怒敌人、调动敌人
参加敢死队的除了戚继光的八百家丁之外,兰察、梅赫、毛文龙、曹文诏等猛将也自动请缨
朱寅身边除了大侄女丁红缨,最能打的猛人都派出去了
所谓的敢死队,听起来有去无回,其实越是勇猛越不容易死
八百多敢死士每人身披两层盔甲,配备面甲除了惯用兵器,每人还携带一支三眼手铳,一面藤牌,还有十颗奶糖
计划是二更天后准备出发,进入西边的山岭,三更时分从山林中潜出山林,夜袭敌营有所斩获之后,再突围而出,逃入山林
至于敌营的位置、构造、方位,朱寅已经收到最新情报,一切尽在掌握
不远处的戚继光,正在擦拭自己的雁翎刀刀身在月光的照耀下,犹如一泓寒潭
这是戚继光的祖传宝刀,是太祖皇帝赐予戚家祖上的
忽然,戚继光的儿子戚祚国来到高车下禀报道:
“启禀大帅,夜袭敢死军八百人,已经准备就绪,请大帅示下”
戚祚国英勇善战,武力超群,是戚家兄弟中最像戚继光的一个
戚继光神色复杂的看着戚祚国,目光很有些不舍
“祚国,你如果后悔,还来得及换将”戚继光抚着刀柄说道,“这八百人的敢死军,都是生死置于度外你虽然是俺的儿子,却也不是非你不可”
“回大帅的话,末将无怨无悔!”戚祚国手抚刀柄,跪下说道,“末将等待着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死又何惧,奈何不青史留名耳”
朱寅不禁大感意外他没有想到,计划中率领敢死队发动夜袭的,居然是戚祚国!
这几年,戚继光效法李成梁,在宁采薇的财力支持下,细酒肥羊、厚饷精粮的养了三千精锐家丁,家丁将领就是其子戚祚国
“义父”朱寅眼见周围没有外人,也改了称呼,“为何要让祚国大哥亲率敢死队?万一祚国大哥回不来,义父怎么和家中交代?义母怕是又要怄气回娘家了”
“稚虎兄弟”戚祚国回头看着朱寅,酷似戚继光的面庞神色坚定,“是俺自己的意思俺是戚家子弟,该当为朝廷拼一次命,此事之后无论生死,俺就不再欠朝廷的了”
朱寅苦笑道:“祚国大哥本就不欠朝廷,倒是朝廷欠着戚家”
戚继光喟然道:“稚虎,老夫心中有数,你不要再说了祚国说得对,这是戚家男儿的责任祚国,你为朝廷拼过这回命,就不再欠朝廷的了”
他将手中的祖传雁翎刀递给戚祚国,语气苍凉的说道: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兵儿啊,虽说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武人荣耀,可老夫老矣,所惧者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尽量活着回来”
戚祚国接过雁翎刀,叩首道:“儿恭领父命,尽量…活着回来”
说完霍然站起,高大魁伟的威武身躯犹如山岳耸立
戚继光拍拍儿子的肩膀,说道:“列队吧”
“诺!”戚祚国领命,大步流星的离开
不一会儿,一股沉重有力的脚步声传来,八百多个敢死士排着队伍来到高车之下
顿时,一种强悍无畏的铁血气势就难以掩饰的散放开来,领头的赫然是戚祚国、兰察、毛文龙、曹文诏等人
与此同时,四百头口中衔枚的骡子也被赶了过来骡子身上驮着敢死队的盔甲、三眼手铳、兵器
还有几十门便于携带的虎蹲炮
八百多人一起下拜,“拜见相公!拜见大帅!”
“诸位将士请起!”戚继光说道,指着戚祚国道:
“敢死军的将主,就是本帅之子戚报国!本帅应该和你们一起出生入死,奈何本帅乃大军主将,身负大局不能轻蹈险境,就派吾子代吾率兵出击,不成功便成仁!”
八百多人闻言更是战意如铁,视死如归,异口同声的低声嘶吼道:“大帅放心!不成功便成仁!不成功便成仁!”
随即,中军亲兵们捧出军中堪称珍贵的酒水,一一斟满
朱寅端着一杯酒走下高车,走到众人之前,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语气沉郁的缓缓说道:
“你们都是国家壮士,人中豪杰,本官以你们为荣你们之中有本官的手足兄弟,挚爱亲朋他们将代表本官,和你们一起出生入死!”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花名册,“你们每个人的姓名,籍贯,家人,都记在这个名册上本官不会忘记你们,不让任何一个勇士有后顾之忧,不会让任何人流血又流泪”
“这一去无论生死,本官都让你们每个人…单开族谱!这一碗酒,本官敬你们,希望你们每个人都活着回来!来,干!”
说完一昂脖子,喝尽一碗酒
八百多人都是热泪盈眶,一起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愿为相公效死!”
“相公但有所命,敢不赴汤蹈火,粉身碎骨!”
征战几十年的戚继光早就心如铁石,此时也不禁有点泪目了,大手一挥道:“出发!”
“诺!”众人雷鸣般的领命
随后牵着骡子悄然出营,按照早就准备好的路线,借着夜幕的掩护往西而去,悄无声息的进入祁连山
全营将士看着八百多人敢死军的身影没入无边的黑暗,都是眼睛湿润,心中的战意大受鼓舞之下,也更是坚定了
等到敢死军离开,朱寅看着北方说道:“贼军半夜来骚扰的骑兵不管怎么嚣张,将士们一律安卧休息除了轮流守夜的兵马,其他人不用搭理”
命令传下来,将士们笑谈就是天塌了都不用搭理,除非战鼓声敲响
朱寅和戚继光早有安排,都是很有大将风度的安坐高车,爷俩儿烹茶下棋
车内灯光摇曳,戚继光石刻刀削般的脸镇定自若,全然没有担忧爱子的模样
可是朱寅仍然窥破了义父的情绪,老人家还是担心
“爹”朱寅用折扇指指棋盘,“你这几颗子,下的有失水准啊爹终究是放心不下”
“是么?”戚继光忽然一笑,笑容在灯光下显得高深莫测,他手中的黑子“啪”的落下
“你再看看,你这条大龙还有救么?”
朱寅仔细一看,忍不住眨眨眼,“爹,下个棋你也耍心眼?”
戚继光收起他的棋子,“兵不厌诈以己度人,必栽跟头你以为老夫担心祚国安危,心绪不宁殊不知你所认定的猜测,恰恰是老夫诱导你的结果”
“稚虎,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