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朱寅等人进院,礼物也抬了进来,礼单也出来了,却是:
“黄金一百两,老山参十斤,山东茧绸十匹,金镶玉项圈一只,长命富贵金锁一只,白玉辟邪一只
黄梨花摇篮一台,绣金貔貅荷包一只,八分珍珠虎头鞋一双,元宵宫灯一对,看护白鹅一对,龙涎香二两
永顺堂儿童版画《全相武王伐纣平话》一套,拨浪鼓一对,象牙七巧板一副,紫檀九连环一副,微雕空竹一对,鎏金铃铛球一对,无锡泥人《白兔记》一套,象牙识字方牌《三字经》一副”
看到这些礼物,无论是客人们还是奴婢们,都是傻了眼
这礼物怕是能折银三千两了哪怕在北京城,出手如此豪气的也不多,主要都是那些有世交的勋贵高门,相互之间才能这么大方随礼
更重要的还不是礼物贵重不凡,而是用心!
连小孩子的用具和玩具,甚至连永顺堂的版画都有,这份诚意就价值千金!
这说明什么?说明冯家和江宁侯府交情莫逆,绝非一般的关系
看到这些礼物,庄姝不禁又红了眼圈就是家世富裕的庄廷谏也很是咂舌
“主公,这礼物实在太贵重,在下受之有愧啊”冯梦龙有点不安的说道
朱寅举举手中的孩子,朗然笑道:“这是给药离的,不是给你的,你客气什么劲儿?”
“原来主公已经取好了名字,药离”冯梦龙很是高兴,“这个名字好啊”
庄姝也连说好
宁采薇笑道:“你们非要请他为孩子取名,他倒也认真,苦思冥想了二十六个,又从中选了这个依我说,到时他自己的孩子,只怕都没有这么用心呢”
众人顿时都笑了
庄廷谏道:“药离者,康健平安《心经》中,药乃佛法智慧,离为解脱法门,此乃以智药离烦恼也”
客人们都是读书人,闻言不禁点头附和
眼见客人们都很拘谨,朱寅干脆说道:
“兄弟虽然做了几天官,微有薄名,却也是一个脑袋两条腿,一个鼻子两只眼,大家都是客人,还请诸位不要拘礼,随意就好,今日义女药离满月酒,多谢诸位兄台驾临赏脸…”
众人见这少年权贵如此温和可亲,平易近人,心中不禁大为感念,对朱寅更是高山仰止了
他们都是读书人,虽是寒士,可向来也“敬鬼神而远之”,本来对朱寅在民间的传说以及立生祠的行为,很是不以为然
可是今日有机会接触这位稚虎先生,他们忽然觉得,民间信奉朱寅真不是没有道理
如此年少就身居高位,且毫无骄矜之态,绝不盛气凌人,反而令人如坐春风,如对故人,真不愧是雅量高致的少年大贤啊
这等略不世出的绝顶人物,难怪百姓认为他是文曲星君转世,如今遍立生祠呢
之前那群怠慢主家的刁奴,立刻人人脚步生风似的,争先恐后一般变得勤快起来
庄姝见了,好似六月天喝了冰水,分外爽快,竟有扬眉吐气之感
朱寅和这群寒士寒暄完,就被请入书房
庄姝却是想请宁采薇到闺阁叙话,当年两人是情敌,相互看不顺眼,如今各自成家、身份悬殊,反倒亲密起来,将来怕是要成金兰契、手帕交了
庄廷谏看见并蒂花般的宁采薇和庄姝,猛然想起一事,一拍脑门道:“你瞧我!倒是忘了这一茬,半天光顾着说话,竟是没想起来!”
说罢从袖中取出两封信,递给庄姝道:“这是你大姐、二姐写给你的信你们姐妹间的私密话,老夫也不宜阅览”
庄姝接过两封信,不禁蛾眉微蹙她是姐妹四人,但因为都是同父异母的隔水姐妹,自小关系就不亲密加上父亲最爱她这个幼女,姐妹情就更是淡薄,相互之间没少龃龉,至今芥蒂犹在
大姐、二姐会主动给自己写信?真是稀罕啊
虽然有些意外,可庄姝还是心生欢喜这些年,她也想和姐姐冰释前嫌,毕竟都是亲姐妹,又没有仇
“走,进我屋里说”庄姝主动拉着宁采薇的手,走出书房
等到两个女子离开,朱寅亲自给庄廷谏倒了一杯茶,笑道:
“好几年没有回南京了,心中一直惦记着叔父今日见叔父风采如昔,身体康健,晚辈十分欣慰”
朱寅对庄廷谏是心怀感激的在他最弱小的时候,是庄廷谏保护了他,为他谋取进入国子监、参加乡试的资格,还教授自己八股文至今,庄廷谏当年送的科举心得笔记,他还保留着
如果没有庄廷谏,他根本就无法在江宁立足入籍,更别说进国子监学习,参加乡试了
庄廷谏见朱寅根本就没有因为富贵变心,也不再客气说道:“我一直还好,也一直惦记你听说你的功勋事业,我与有荣焉”
“数年不见,你已是芳华少年,可我记得最深的,还是你当年孩童之时”
还有一句话庄廷谏没有说庄廷谏没有儿子,当年颇有视朱寅为子之意,还想让朱寅成为自己的女婿
可那时,庄廷谏对朱寅又没有任何逼迫之意,可见对朱寅是真心喜爱了
朱寅问道:“叔父这次入京,是为了药离的满月喜宴吧?”
他当然心中雪亮,这位庄叔父来北京的主要目的,肯定是跑官
可为了不让庄廷谏尴尬,他又不能直接挑明
庄廷谏呵呵一笑,抚须道:“的确是为了外孙女的满月酒也是来北京涨涨见识”
涨涨见识…这四个字就意味深长了
以两人的关系,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够了,点到为止如果朱寅愿意帮忙,就会主动提及如果朱寅不愿意帮忙,或者无能为力,就会装聋作哑
若是挑明之后办不到,那就把好意思变成不好意思了
说到这里,庄廷谏不禁又有点患得患失稚虎能帮他谋取一个满意的官位么?
稚虎虽然名望很大,又封了侯,可毕竟不是吏部、都察院的官员啊
朱寅微微沉吟一会儿,随即满面春风的说道:“晚辈记得,叔父在江宁县任上已近六年,两任将满了吧?”
按制,知县是九年考满可是庄廷谏是六品京县,位置紧要,之前就是县丞,已经在江宁县做官十余年,当然要提前调离,不可能让他继续待在江宁县
庄廷谏闻言心头一松,笑道:“快了到了下半年,就不是江宁知县了多半会平调南京某部,当个六品主事,倒也清闲呵呵”
说到“清闲”二字,眼底不禁闪过一丝失落
朱寅放下茶杯,善意人意的说道:
“叔父是难得的能臣干吏,怎么能躲清闲呢?这些年,叔父政绩斐然,官声清正,南京有目共睹啊晚辈听闻百姓赞颂叔父:召父杜母庄公在,甘棠遗爱满江宁”
“叔父就是不当江宁县令,也不能在南京某部当个清闲主事”
庄廷谏神情微苦,“可我终究是乙科(举人),出身上差了,比不得两榜进士即便真是召父杜母,也是仕途渺茫”
朱寅想了想,正色道:“进士未必就是良臣,贪得无厌、颟顸无能的进士官员,天下比比皆是,百姓苦之久矣”
“以叔父的才干,就是九卿也足以胜任,若是受限于功名出身就闲置不用,天官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