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的低笑混在他的心音中
——孩子,扪心自问你敬爱我吗?尊敬我吗?你将我视作你的家人,你的长辈,你的父亲吗?
“当然,老翁!”巫何声嘶力竭,“我比任何人都要尊敬你!我将你视作此世唯一值得侍奉的神明!!”
——年轻人,何必在老者面前说谎?
你不过将我视作一个肮脏的钱袋子,一个便利的道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你那样鄙夷钱袋表面的污垢,用尽解数想与我划清界限可走投无路之时,你第一时间想的依然是你的长辈
“我痛改前非了”巫何大喊,“我不做武修了!我不做了!!!”
他听到老翁意味深长的笑声,带着慈爱、怜悯与某些他听不出的意味
孩子,我会实现你的愿望
毕竟,我总是爱着你
天上划过一道弧线像是“外面”有人用手指轻轻捅了一下,指甲印出弧形,戳出小小的孔洞孔中是一轮黑色的弯月,月表的黑色蠕动落下,在都市上空形成腥臭的雨外道的使者自月光中落下,簇拥在巫何身侧
那其中有曾在洄龙城现身的月兽,背负莲花手掌的宠爱之手,形似油状的摇篮之泥、也有更多姬怀素也未曾见过的扭曲生物:形如多个人头串接的唤声颅、五官长在手背上的友爱黏掌、多个眼珠拼合成的忠臣守卫它们一齐碰触巫何,像探望重病的亲人那样轻柔,将自己的血肉不计代价地供给这位不幸的血亲
在黑月照耀的上空,另有一团无比巨大的,污浊的血液正在蠕动,它将穿透月亮的投影来到实际存在的尘岛,那是实力远超常规质点3的“月之血”,低质点存在所能役使的最强的月兽!
圣三一之阵中爆发出可怖的轰鸣,只寥寥数语的功夫那只怪物就要挣脱束缚了但巫何已经不在乎了,他惊喜地笑着,感受着“血亲”们输送来的磅礴力量在山中苦修十年也不可能得到的幼龙般的生命力,于老者的恩赐之下只一瞬就到了手中
他再也不是武修了,躯体内的红色血液变为漆黑,其躯体也不自然地膨胀变形,那张脸陷在涌动的肌肉里,看不出一点人类的样子但巫何狂喜地高呼,他不在乎了,他现在完全不在乎了因为他能够活下去,是不是武修也没所谓了!
但忽然间肉体的异变停止,血液又变作红色,腐败的心脏重获生机,外道们的驰援竟被诡异的力量扭转了一双双眼睛望向巫何的身后,巫何自己也茫然地转身,看到那道光华大放的符
龙树定离垢符
调和气血,维持平衡,将体外异物转化为自身力量的符篆他挖空心思得到的,用以与外道划清界限的符被他亲手完善的符篆发挥出作用,将源自外道的力量压制,消磨,转化为他自身的气血
巫何的眼中蒙上深深的恐惧,月兽们的目光转变了,不再温暖而显得漠然它们不再接触巫何,也没有讨要曾被自己送出的血肉,仅是沉默地转身,远离
远离这个千里迢迢呼唤它们到来的,不曾有一丝尊敬的“异类”
这正是不久前巫何自己的渴望,期望能够摆脱黑月影响,能够彻底和外道划清界限现在他又恢复到人类的姿态,以自己也未曾预料的戏剧性的手段
他的愿望实现了他成为了一名纯粹的龙乡武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世界上不该存在如此凄惨的声音,满是仇恨与怪罪,但又找不到源头圣三一之阵在这时破开了,清瑕俯视着武修士的惨状,什么都没有说
“是你的……错!!”巫何流出血泪,“是你!你害我做不成武修!你害我众叛亲离!!如果没有你!!没有你!!”
清瑕静静地听着,俯视着这个绝望的男人,听着他疯狂的呼喊巫何投来一道道意气飞刀,透明的刀刃与她擦身而过,那连攻击都算不上,完全是男人无力的宣泄……迁怒……
像刀刃一样的悲鸣
“把我的心剑还给我!妖怪!”
“好啊”她说,“还给你”
宵龙擎坤枪平平刺出,穿透巫何的心脏他后退了两步,茫然地握着自己的心剑,好像到现在还没从梦中醒觉倒地时他望着天上的月亮,向老翁投以心底的恨意
——有件事情,我一直没忍心告诉你
他听到老翁的声音
——你叛山出逃时能偷到龙骨,是因为那是你师父特意为你求来锻剑的兵材
无论山中还是月上,都有人爱你
“……”
巫何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他仰望着黑月赐福的天空,变作一具冰冷的尸体
清瑕认真观察着男人的表情,直到他死去她其实有很多想说的,想说这人真是很没有出息,想说此人丢尽正道颜面,想说我们的反攻就因为这么一个人而失败真是没有道理,想说那么多人怎么就会间接死在这等人手里
但她最后也没有说出那些话,因为巫何输了胜负和生死就是全部,再不需要多余的言语她拎起曾属于武修的兵器,心想原来人类也有这样的一面,不美丽不强大,透着肮脏的真实
“不想成为这样的人啊……”
她活动着肩膀,将长枪背在身后,盘算着自己该做的下一件事情这时楚衡空垂着头从废墟中走出,清瑕眼前一亮,向他招手
“喔喔!楚衡空你还在啊不好意思这么晚才过来,我也有自己需要做的事情眼下的状况不太好哦,我建议你……”
“女侠你赶快撤!”凡德尖叫,“撤!”
清瑕眨了眨眼,看到楚衡空的上半身有几个血窟窿,巫何临终前的意气飞刀误伤了他,那伤势击溃了武修最后的意志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一根铁索缠上了杀手的脚踝
不幸的连锁
“……还真的会这么倒霉啊?”
楚衡空沉默着抬头,双眼中一片血色的斩痕
她的面颊上划过一道血痕,刹那间杀手已来到一寸之前的近处,右手五指成刀直捅向清瑕腹部
在这至关紧要的时刻,他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