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
“听我的!”楚衡空将她往后面推,“先回去!”
清瑕奋力向聚落外张望,感官在这时终于适应了环境,恢复正常,她听到似曾相识的狂笑,听到雷鸣般震响的心跳,她看到圣柱护壁上层层叠叠的血色手印,看到飞扬尘土中马蹄奔腾,半人半马的血骑士们发出嗜血的笑
那是她曾经朝思暮想的同族,她自幼坚信的骑士的真正模样
清瑕不动了,失去力量的手臂垂落她凝望着聚落外的世界,像一尊失去色泽的老旧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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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休息,”楚衡空告诉她,“我们会想办法”
他没花太多功夫就将清瑕拖走了,女孩跟在他的身后,如同一只顺从的野兽杀手一反常态地絮絮叨叨,反复强调会有解决的办法清瑕不说话,浑浑噩噩地走在聚落的街道上
孩子们被姬怀素带去演武场了,和古力啵一起待在最安全的地方大多数屋子都紧闭房门,只有那些没人居住的空屋还敞开着人们不敢走出房屋,尽管在建筑内也会被魔音折磨,但总能多上一份心理安慰他们走过看似安静的房屋,敏锐的感官将窃窃私语传入耳中
聚落不是太大的地方,战士们很快就知晓了情况许多人说那是外道的障眼法,是有人扮做战士长的样子蛊惑人心一部分人坚称那就是战士长的种族,他们还清晰记得清瑕幼时的样子
大部分人苦闷地叹息,细碎的争吵声也不曾停歇,事实摆在眼前,人们总归能隐约感受到什么有老人责怪思拉尔,怪它捡来了祸患年轻人叱责他们没有良心,全不顾这些年来清瑕做出的贡献他们的吵嚷声越加大了,最后激出一声嘶叫
“别管是真是假,别得罪她!万一她也变成外面那副样子,我们能怎么办?!”
于是争吵平息下来,不再有人发声人们的视线穿过房屋的缝隙落在清瑕身上,含着畏惧与不安,像是躲避恶鬼的弱民楚衡空心里烦闷,却说不出什么他只好拍着清瑕的手掌,说出苍白的安慰:“会有办法的”
“会有的”清瑕说,“我没事不要担心我”
她忽然停下脚步,捂着胸口她低着头弓起身子,身体颤抖,像在忍受巨大的痛楚有那么一瞬间楚衡空以为一切都要结束了,但他最担忧的情况没有发生,清瑕重新挺起身来,苍白的脸色多了一抹血色
“抱歉,我休息下就好”清瑕喘息着,“我还没脆弱到会一蹶不振呢我要帮爷爷报仇我要带大家打出去我还要……打倒魔王……”
她露出悲伤的笑容:“我会做到的,楚衡空你相信我……你相信……”
“我相信你”楚衡空紧握着她的手,他从脉搏中感受到令人不安的鸣声,清瑕的体温高得吓人“先不要说话了,回去睡一觉”
清瑕走得断断续续,他们好不容易才来到清瑕的家门前,最后一段路几乎是他将清瑕扛过去的他扶着清瑕走到草床边,此时此刻清瑕还在笑着,尽管面部肌肉都已僵硬了,却还在笑
“我……会赢的”她断断续续地说,“我能够撑过去……再修一次一心仪式就好了,我已经习惯了我小时候他们也是这样说的,信任总能回来的到时候你再给我讲故事好吗讲些快活的故事……”
“没问题”楚衡空点头,“没问题”
清瑕安静下来,她想要在草床上躺下,可这时她的腿不听使唤了她没有站稳,撞在书架上那些被她视若珍宝的小书掉下来,落在她滚烫的躯干上,因高温而开始燃烧楚衡空一把捞起小书,焦灼地扑灭书页上的火焰这时书架顶上的小册子也落下了,清瑕伸手接住,呆呆地看着封面上骑白马的骑士
她自幼崇拜的对象
清瑕哭了大颗大颗的泪水滴落,打湿了木雕的骑士像她蜷缩起来,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哭全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她的身份,她的理想,她的记忆,她一直以来坚信的奋斗的梦那些被战胜的污浊才是真相
她一直是渴求血肉的妖魔,她存在于此仅仅是因为魔王恶劣的玩笑甚至连先前与楚衡空说的那些也全都是假话她什么也做不到她打不过瘟疫魔,她没法为爷爷报仇她根本就无法违抗温鹞即使悲伤至此她的面上都带着笑容,因为温鹞命令她笑
她跪倒在地上,背后生出丑恶的凸起,像是有恶魔将要挣脱血肉破体而出她根本无从控制身体,在外侧的心音响起时,温鹞就下达了新的指令
升变吧
升变吧,清瑕
血液从伤口中渗出,形成崭新的升变阵她就要变成瘟疫魔了,变成散播剧毒的妖物,深埋在血中的信息将会因此占据主位,自我将被本能吞噬到了那时就再也没有“清瑕”了,只剩下被欲望支配的怪物
她抬头看着面色凝重的楚衡空,握紧男人的手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卑微而无助地祈求
“求求你,楚衡空”清瑕哭泣,“求你杀了我吧!”
她没有得到男人的回应,楚衡空的手抽开了男人的眼中没有一丝怜悯,却含着冰冷的钢铁般的戾气
“还不到死的时候”杀手冷酷地说,“你的任务还没有结束你要帮你的爷爷报仇你要杀死温鹞你要打倒凡萨拉尔只有等你的仇人尽数死去,你才有寻死的资格!”
清瑕彻底崩溃了,她唯一能依靠的人也没有回应她的祈求她听到了自己最钟爱的理想论,责任,义务,可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这一切如同泡影她痛苦地嘶叫:“我什么也做不到!”
楚衡空俯下身来,用力抱紧无助的女孩,抱着一心求死的怪物清瑕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有我在”杀手说,“我来替你……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