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是微弱的电光,跳跃的,笔直的,不断弯折仿佛发光的树杈光树壮大,伸张,如星星般耀眼,那光芒几乎要吞没一切,但在达到某个临界点后忽得回缩不断收敛的光华像是吞噬一切的洞,以残骸为中心形成星环般的视界
而后空洞消失,色彩逐渐回归世界
凡德抽搐了好一阵才从地上爬起,剧痛至今不断袭来,幽体的状态和破烂的塑料袋差不了多少它一时担心起自己会不会失明眼魔一旦失明了和死了也没差多少了,差不多等同于植物人想到这里它擦干血液赶紧睁眼
入眼之物是纯白的钢铁,细长的结构上带有弧度,像是异形的龙
“要死呀!!”
凡德惊慌失措地跳起,差点真吓失明它又细看几眼才发觉那龙骨下是被烧焦的诸多器件,不朽机的独目已毁,装甲碎裂,它伏在焦土中,成为机械的“尸体”杀手站在不远处,缓慢地呼吸他手中的岩刀已碎裂,仅剩光秃秃的刀柄
“真他妈够呛”它听到楚衡空的声音,“这玩意在质点2里……也算好手吧”
“好手?”凡德梦游般说道,“这他妈可不是好手能形容的它是最强全世界公认的最强它能把同阶敌人当韭菜那样割死我压根没见过真械被同阶击败的记载真他妈破天荒第一次了,没想到它死的时候这么漂亮”
“我还以为它会自爆”
“估计是把重要材料传送回去了,帝国很抠我得把这事记下来”凡德哆嗦起来,“我的天原灵保佑它死了我们赢了!我们战胜了最强!!”
它又蹦又跳,激动地在原地大叫起来镇民们此时赶到了现场,启苏遥望真械的残骸,一时以为自己身在梦乡她哭泣起来,泪水掉落碎成虚幻的雾楚衡空没有动作,低沉地笑着
“这材料能做多少遗物”
“鬼知道,没人试过炼真械最高级吧,必须是最高级”凡德还沉浸在狂喜的情绪中,“哥们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是当之无愧的传奇!!”
“那真不错”楚衡空轻声说,“扬名立万了”
海量的鲜血从男人背后涌出,像是赤色的羽翼他再没有力量支撑站立,他无力滑落,倒在血色的尘土中
凡德眼中带着未散的笑意,它还没从狂喜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哥们?”它跑到杀手身边,开始感到慌张启苏飞奔过来,胡乱脱下他的大衣男人的后背已看不出人形,本应是脊椎的位置是一条血肉模糊的伤痕,血液似爆发般挥洒,雪白的骨片扎在断裂的肉里
——“一般都是意气凝于脊椎完成一循环的,怎么到你这最后给散了……”
——“脊椎前几天被外道污染了”
闲暇时的交谈闪过,曾被忽视的信息此刻如此鲜明楚衡空没法锻炼全身骨骼,因此才笨拙地去一根根尝试他解决了不均衡的问题,但最要紧的脊椎依然没有得到锻炼,依然是他的命门那样脆弱的骨骼根本没法在激战中坚持下去,何况他还用了一炁千秋……
他连锻骨的气法都无法承受,何况暴戾的一炁千秋!
“不不,不!”凡德去捂他的伤口,可血液从触手缝隙中汩出,带走回不去的生命,“启苏,治疗!用你的神术!!”
“我已经在做了!”
“愈”、“疗”、“痊”,一枚枚秘文像发光的水滴没入楚衡空的伤口,可效果微乎其微启苏的力量早就耗尽了,她本就不是专精治疗的神官,如今连苦杖都几乎破碎,更是回天乏术
凡德忽然跳起,去推启苏的手:“召唤阵!让洄龙城的人来,快!!”
真械死了外道污染消失了启苏意识到这点,她匆匆留下治疗的法阵,转头跑向海滩凡德还在努力尝试,它想用黏液堵住伤口但效果不佳那个强盛到可打倒真械的生命正在衰弱,变得比寻常人还要更加脆弱
来不及了,凡德仓皇环顾四周,想找到哪怕一个有帮助的东西他看到了灰色的教士服,伯恩法站在不远处,手持安魂教典,神色无悲无喜
“伯恩法,救救他!求你了!!”
教士摇头,将手负在身后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你们曾问我因何而前往此处那时我已告知汝等真相,此地为亡魂滞留的废土,而我的责任是令死者安息这正是神给予我等的职责”
“活在这世界上的每一个生命,都应接受自己的命运”修士沉静道,“你与他的到来揭破了迷雾,令静止的时间开始流动,从那一刻起,真械的降临就成为定局你们仍有生死可以抉择,可在他决定与真械为敌之时,死亡的结局就已注定”
“我不为生者而行,仅为死者而动”他走到楚衡空面前,俯视着将死的男人,“英勇的战士啊,你可有遗愿需我代行?”
呸修士的谏言被唾声打断血泊中的男人抬眼,虽仰视但却睥睨
“我,不需要葬礼……!”
“那么永别了,倘若这就是你的遗愿”伯恩法干脆转身,“愿你安息”
他一步步走开,高大的身躯化作灰雾,如从不存在般散去远在璎石镇中,那座小教堂也化雾溃散了,其所在的位置变为荒芜的死地凡德感觉最后的希望也随之消散了,它一时茫然不知该做什么,听到身旁微弱的声息
“谢啦,本来也不关你的事情……”杀手低笑,“下次再旅行,记得选个安全的地方……”
这人脑子真的有毛病的什么叫不关它的事情?楚衡空本来和这一切都没有关系的是它把杀手从家乡召唤出来,是它害杀手面对这些危险,如果没有那次召唤杀手这辈子都不该和真械扯上关系
这片废土的亡魂已经够多了,它不能再亲手带来新的一个
它一时说不清驱使自己行动的原因,内疚感、责任心、或者两者皆有,亦或许只是不想看着自己的朋友死去,只是不想看到在胜利过后死去的,如此虚无的终局
杀手的皮肤冰冷,他连呼吸的气力都没有了凡德竭尽所能搜索记忆,企图从所知的知识中寻找突破口视线停留在杀手的左臂他的肢体和自己的触手融合在一起它看到离自己最近的东西
它想到了
“别怕,楚衡空”凡德鼓起勇气,“我来……救你了!”
·
荒芜的风吹起砂砾,海中的虚像沉沦又浮起启苏跌跌撞撞地跑过沙滩,来到自己清晨所绘制的阵法前
这片小小的法阵奇迹般躲过了先前的战斗,法阵与材料均在,其周边还放着整一圈斗大的流珠杀手把他带来的资源全部留在了这里,或许是为了之后能快些撤离,或许是因为他已料想到自己难以亲身前来
启苏将短杖插入法阵,代表尘的蜈蚣甲壳,代表影的巨人甲胄,以及代表光芒的,属于她自己的尸身残骸三块残骸依次亮起,流珠碎裂,潮流涌出形成旋涡,洄龙的神力注入其中,开启通往外部的通道
紧张感像蛇一样缠住她的心灵不朽机死了,可真理帝国的侵蚀未必全然消失,尽管有洄龙神力引导,可她也无法断言那处通道通往何处
旋涡后可能是无人的荒野,可能是另一处绝境,甚至是真理帝国的大本营而启苏没有确认的方法,她光是开启阵法就竭尽全力
于是她哭泣着高喊,向不知是否有人存在的,涡流的彼方传出声音
“这里是幽冥神国的璎石镇,这里有一个叫楚衡空的男人!他救了我们所有人,现在他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