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麦浪,哗哗的响,像柱哥在笑野蔷薇的花已经开了,粉白的瓣儿沾着麦芒,在风里轻轻晃,阿秀路过时,总会伸手碰一碰花瓣,指尖软软的,像怕碰疼了它们
转年开春,阿秀要嫁去邻乡了男人是个木匠,话不多,来接亲那天,他站在村口的老榆树下,手里攥着个木匣子,里面装着给阿秀的发卡
阿秀没穿红袄,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头上别了朵野蔷薇,是前一晚在田埂边摘的她路过野蔷薇丛时,蹲下去数了数新芽,这次没数出声,只是指尖在芽尖上轻轻点了点,像在跟老朋友告别
阿秀嫁外乡那年,野蔷薇开得正好她和柱哥在荆条丛后亲过嘴,但如今只剩荆条疯长人们说爱是短,遗忘长,可野蔷薇年年发新芽,却把旧年的故事埋进土里暮色里,我好像阿秀的影子和荆条叠在一起,但我瞧不清谁更瘦些
1978年的清明,我又蹲在田埂上看野蔷薇风还是老样子,裹着冻土气,刮过荆条时带着细碎的响阿秀回来了,她站在当年数芽的地方,头发梳成了髻,别着个木发卡,是木匠做的,上面刻着小小的花纹她的手轻轻抚过荆条,去年的老刺已经发黑,新抽的枝却青嫩得很,芽尖上还凝着霜
“婶子,你看啥呢?”放牛的二柱凑过来,他手里的牛鞭缠着红布条,像当年阿秀辫梢的棉絮阿秀笑了笑,眼角有了细细的纹:“看这些芽呢,你看它们多能长”二柱指着最粗的一根荆条:“这根去年就有了,冻了一冬,照样冒新芽”阿秀点点头,指尖碰过那根荆条,树皮上有去年冬天冻裂的纹,可新芽偏从裂缝里钻出来,一节一节往上蹿,好像要把整个冬天的憋屈都挣开
远处的水库闪着光,像块大镜子,照得天空都蓝了些队长在田埂上吆喝着追肥,声音顺着风飘过来阿秀从布包里掏出块红糖,递给路过的张婶,张婶拉着她的手,说木匠对她好,说她眉眼间有了笑意阿秀听着,手却一直没离开荆条,指尖在芽尖上轻轻蹭着,霜化在手上,凉丝丝的
快到村口时,阿秀回头望了望野蔷薇的荆条在风里支棱着,刺尖儿的霜已经化了,新芽青生生的,在阳光下透亮她从口袋里掏出个手帕,打开,里面包着颗刚摘的新芽,涩气透过布渗出来,淡淡的“带回去给娃看看”她轻声说,我这才知道,她生了个儿子,笑起来眼角有个小坑
走的时候,我看见阿秀把装着新芽的手帕贴在胸口风掀起她的衣角,像野蔷薇的花瓣在晃田埂上的野蔷薇还在风里站着,青生生的芽探向天空,一节一节,往高里长
后来我才明白,那些在风里颤巍巍的新芽,那些被霜打了还不肯低头的花瓣,那些在刺尖上凝着的晨露,都是阿秀没说出口的话苦日子会过去,就像冻不死的芽,旱不坏的根,只要心里有盼头,日子总会冒出新的甜
野蔷薇又抽了新枝,荆条扎手,却扎不透日子里的韧性我们在光阴里摸爬滚打,被石子硌过,被暗流卷过,却终是在黑暗里寻到光明,在进退维谷时撞见转机就像老舍笔下的雪,冷冽里藏着温柔
如今我还爱蹲在田埂上看野蔷薇
每年早春,总会有个梳着髻的妇人回来,带着个眉眼弯弯的娃,蹲在荆条边数新芽娃的小手攥着青生生的芽,汁沾在指缝里,阿秀就在一旁笑,阳光落在她眼角的纹里,暖融融的,像野蔷薇花瓣上的光风刮过荆条,带着细碎的声响,那是日子在说话,说那些走了的、留下的,说那些藏在新芽里的盼头,一年又一年,生生不息
暮色漫过田野时,我常想:或许人生本就是丛野蔷薇,荆条是劫,新芽是渡,而土地缄默,把所有答案,都种进了年年岁岁的生长里”
下午有事,早点发了这章吧,俺就是这么个水平,大家喜欢后面有机会再写写,不喜欢俺就不献丑了大家知道这么个意思就行也祝大家都能在光阴里摸爬滚打后仍能见到光明,不求普渡终生,惟愿求得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