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刘表打算招降张绣,将他安置在北方南阳宛城,用以作为荆州北边荫蔽
大将蔡瑁忽然站出来,向刘表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庐江刘勋,愿举城向刘表投诚!
此言一出,包括刘表在内的所有荆州文武大臣,无不大吃一惊
“刘子台欲降我耶?”
刘表望着刘勋寄过来的文书,眉头紧皱,脸上看不出来一丝丝的高兴
反倒蔡瑁显得有些激动,道:
“主公不是一直想要庐江吗?”
“今刘勋愿举城向我荆州投诚,此乃天赐庐江于我荆州”
“得赐大郡,便可为我荆州右翼荫蔽,未来插手扬州事务亦多方便”
谋士蒯越却持不同意见:
“天下岂有白来的城池?”
“刘勋桀骜不驯,早有自立之心,今无端向我荆州投诚”
“其心难测,不可不防”
蒯越与蔡瑁一样,同为荆州四大世家
刘表为了玩制衡那一套,一方面跟蔡家联姻,一方面又重用蒯越,平时多采用他的计策
以此来平衡两家实力
蔡瑁一挑眉,说道:
“今曹操据有庐江北部,早晚向南方动兵”
“刘勋为求自保,求助于我荆州,又何必多疑?”
庐江紧挨着江夏,江夏又是荆州的黄家的地盘,是极为重要的战区
不仅掌握着荆州的大部分水军,还控制了长江河道
所以刘勋选择向刘表求助,是非常符合时宜的战略定策
侍中庞季则反驳说道:
“我却偶然听闻,刘勋与曹操有旧”
“曹操早在攻取庐江北部郡县之时,就曾暗书刘勋,劝他来降”
“算算时间,刘勋应该收到了曹操的来信”
庞季亦是出身于荆州四大世家,他们的家族掌握着大量的情报系统
往往能第一时间获得外界的消息
“明公,依在下看来”
“刘子台只是想在明公和曹操之间左右逢源,谋取好处罢了”
“此等反复小人,不必依从于他”
庞季向刘表谏言,劝他不要接纳刘勋
蔡瑁大声争辩道: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今刘勋带着庐江来投,岂有不受之理?”
“窃闻大丈夫遇事,不可错失良机,悔之晚矣”
刘表皱着眉头,踌躇不决
历史上,他和他的荆州当了很多年的千年老三
这就源自于刘表的中庸之道,喜欢坐山观虎斗,想牟取利益,又不愿亲自下场
庐江刘表觊觎了很久了
只要控制庐江,他便能够插手扬州事务
除了东边的扬州外,刘表也曾多次插手西边的益州事务
刘焉病死时,刘表就曾暗中教唆刘璋的将领沈弥、娄发等人谋反
至于荆州南面的交州,刘表则是直接任命自己的部下赖恭出任交州刺史,又任命部属吴巨为苍梧太守
至于荆州北面,刘表招降了外州客将张绣作为屏翼
然后面对当时要打官渡之战的袁曹,则选择了左右逢源,两边讨好,坐山观虎斗
这便是刘表的中庸之道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全都有刘表的大手笔
刘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把荆州置身于战乱之外,自己也从不下场,让荆州卷入战争的泥潭
所以面对前来投诚的刘勋,刘表明知他居心叵测,可仍旧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因为机会难得,刘勋如果在庐江作为荆州的附庸,这完美符合刘表的中庸之道
但问题是,刘表要如何控制住刘勋,让他乖乖听话,不会倒向北边的曹操
甚至是南边的孙策,东边的刘备
“诸位,不必再吵了”
刘表出声安抚众人
“我以为刘勋此人狼子野心,不可轻信”
“但彼举庐江之地来投,断无不受之理”
“诸位皆是我信得过的大臣,既然都在此地”
“便拿出个主意来,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使我们掌控刘勋,让他为我们所用”
“将庐江作为荆州荫蔽,又不至于使刘勋倒向他人?”
刘表一如既往地就要又要
他既不想放过这次控制庐江的机会,又不信任刘勋的为人
待刘表这话说完之后,众人都陷入了沉思
刘表又将目光投向了谋士蒯越的身上
“异度有何良策教我?”
刘表点名蒯越出来,让他给自己拿个主意
蒯越捋了捋胡子,快走两步出来,躬身道:
“明公,若想要庐江倒也不难”
“今我等只要刘勋作为附庸,而并非是真的占有庐江”
“只需使刘勋割让寻阳,作为见礼,我们便可接纳他”
“供给他钱粮,支持他在庐江的统治”
寻阳是庐江的要镇,位于大别山南麓,沿着长江有一条不宽的通道
之所以说它重要,是因为寻阳连接着荆州与扬州
只要能够守住寻阳,荆州的士兵就很难打进扬州去
反之,若是荆州控制了寻阳,那扬州的士兵,同样也打不进荆州去
荆州与扬州若是真要交兵,只能走长江水路
从扬州的豫章郡攻向荆州的长沙郡是不现实的,因为两郡之间隔着著名的南岭山群
那么就只有长江水路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江夏之所以是荆州最为重要的战区,就是因为它扼守着长江水道
若是能够得到庐江的寻阳,便能够遏制住扬州进入荆州的咽喉,占尽先机与主动权
“我闻刘勋兵强于江淮之间,只是粮食稀少”
“此前他曾派从弟刘偕去找豫章太守华歆购买粮食”
“然最终只讨得千斛粮秣,刘勋养不起庞大的军队”
“而我荆州却北据汉川,地方数千里,带甲十余万,兵精粮足”
“今不是我荆州欲得刘勋,而是刘勋需要我荆州”
蒯越如此分析道,“先遣人使刘勋交出寻阳,然后我等派军驻扎,监视庐江动向”
“……则大势可定也”
刘表闻言大喜,“异度之言,最合吾心”
当即命江夏太守黄祖,领兵先发,至庐江边境,索取寻阳要镇
若刘勋肯给,则接受他的投诚
若是刘勋不愿意给,则发兵攻之,先抢下来再说
商议既定,面对曹刘的对外扩张之势
刘表亦是马上作出回应,先在北面招降张绣部众,将之安顿于南阳宛城,用以防备曹操
又在东边联合刘勋,打算占据寻阳,用以扼制扬州来兵
一连两发重箭,俱是打在曹操身上
南阳威胁曹操的治所颍川,庐江又是曹操南扩的主要地盘
……
话说自曹操征完袁术回到许县,忽有流星探马来报
说张济自关中引兵攻南阳,为流矢所中而死
其子侄张绣统其部众,用贾诩为谋士,采纳其建议,接受了刘表的招诱
于是两家结连,屯兵于宛城
曹操闻言大怒,“刘景升招此稚儿,欲兴兵犯我许县耶?”
于是,已有征讨之意
乃问计于荀彧,是否现在可以出兵征讨张绣
荀彧答道:
“昔高祖保关中,光武据河内,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进足以胜敌,退足以坚守”
“此前东结徐州,共讨袁术,以临淮、泗,南方已无忧矣”
“荆州未易亡也,惧明公之势,结连张绣,相为表里”
“今麦食已熟,可以勒兵收麦,约食畜谷”
“然后发兵淯水,则张绣一举可破也”
曹操从其言,先命军士收麦,又命夏侯惇为先锋
领军三千人,至淯水下寨,威胁南阳
军师祭酒郭嘉向曹操谏言道:
“窃闻刘表与刘备互通款曲,有商贸往来”
“今既欲出兵南阳,可先使人至徐州,试探刘备态度”
“然后方可动兵”
言外之意,就是刘备这厮脚踏两只船
一面跟曹操结盟,准备将来共抗袁绍
一面又和刘表眉来眼去,互通贸易
如今打南阳张绣,就等于是打刘表
必须先探明徐州的态度,若不然自己出兵了,被徐州背刺,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曹操深以为然,即遣使告知徐州,自己将要动兵南阳
若是你徐州没有意见的话,那他可要动身了
……
却说刘备引军返回下邳
留九江太守赵云守淮南,广陵太守陈登则勒兵回广陵,继续负责疏通邗沟河道
一面又上书朝廷,表奏李翊为列侯
书中言道:
“臣之谋臣李翊,积德累行,少长无悔,虽遭世纷乱,仍怀忠念治,忧思报国”
“臣自始举义兵以来,周游征伐,与李翊伴随左右,王略计策,皆出其身,无施不效”
“李翊之功业,使臣得以事济,似拨开浮云,显光日月”
“陛下幸陈,亦有李翊从中出力”
“彼忠谨谦顺,如履薄冰,殚精竭虑,安抚万民”
“天下之定,乃翊之功也”
“宜享高爵,以彰元勋”
表文发至陈地,连带着玉玺一并上交回了朝廷
刘协既得玉玺大喜过望,又见着刘备的表文,心生疑虑
即召大将军刘宠商议此事
“左将军为朕找回传国玉玺,于汉庭有大功,朕自无不赏之理”
“只是其书中欲表奏李子玉为列侯,兼军师中郎将,节制两郡兵马”
“朕踌躇难决,故找大将军商议此事”
刘协来到陈国也有一年多了,经过一年的相处,他已经认定刘宠是忠臣
加之他又握有陈国的兵权,故而与他相商
“臣此前曾见过李子玉,此人忠谨恪顺”
“既然左将军上表文,欲加封其为列侯”
“何不借此机会,赐金印紫绶,施恩于他”
“以便将来筹谋?”
金印紫绶是只有相国、三公、四方将军等高官,才有资格佩戴的东西
是用来彰显身份尊贵的
刘协背着手,唇角微微翘起,似自嘲一般说道:
“李子玉使计迎朕入陈地,欲使朕为周天子耶?”
刘宠闻言大惊,慌忙跪伏于地请罪
刘协上前将刘宠扶起
“大将军不必如此,朕知你是忠臣”
“只是恨似大将军这般英雄人物,世间太少”
“若天下人皆似大将军这般,朕又如何会被傕、汜二贼如此欺凌?”
话音方落,刘协又叹一口气
“至于左将军这封表文,朕准奏”
“加封李翊为郯侯,军师中郎将,节制九江、广陵两郡兵马”
“另外,朕还要额外赐他金印紫绶”
陛下……
刘宠对刘协突然改变的主意,有些发愣
刘协苦笑道:
“若无李子玉,朕又如何能在陈地安歇?”
“今天下诸侯各自割据,朕却无力征讨,与周天子何异?”
“非是李翊使朕为周天子,而是时势所迫也”
“非李翊之过,乃世道昏乱所致”
“若无他,朕而今尚不知颠沛至何处”
微微一顿,又叹口气,“大将军便传朕旨意去办罢……”
喏!
刘宠领命而退
依照刘备的表文,以汉室朝廷名义,册封李翊为郯侯,兼军师中郎将
督管九江、广陵两郡兵马
旨意下达,传回徐州
一时间,李翊风光无限
徐州本地的无数达官贵人,富豪商贾,当世名流,都备好礼物,向他贺喜
对于这位徐州新贵,大家都有意结交
李府之外,门庭若市,车马盈门
面对众人的攀附,李翊则选择了闭门不见客,不与人交往
凡是府中之事,一律交由夫人麋贞自行处理
他每日自于书房中处理公文
若饭食做好,只叫人放在屋外
他什么时候把当天的工作完成,什么时候才吃饭
由于公务繁多,刘备又放权于他,故而往往须处理到生更半夜,才得以休息用膳食
李翊待人接物,俱是亲和,并无大人架子
府中下人皆敬他爱他
有下人将此事报与桃红,劝她去开导李翊爱惜身子,莫要过于劳累
桃红闻言,便道:
“先生前后行事,俱按意而为”
“我虽为先生贴身侍婢,亦不敢出言相劝”
众人皆道,“纵不好直言相劝,也该拿个法子”
桃红思虑半晌,才道:
“平日府中事务,俱由夫人决断”
“我等可一同去拜谒夫人,由她出面,来劝谏先生”
众仆役从其言,连同桃红一起来见麋夫人呢,备言其事
麋夫人见此,乃颔首道:
“我知尔等用心矣,可先将饭食置下”
“之后由我亲自向先生进献饭食”
众人大喜,连连称是
这一日晚,月白风清
麋夫人来到书房门前,轻轻敲了房门
须臾,屋内传来回应
“……将饭食置于门外便好”
麋夫人开口说道:
“这是妾身亲手熬得羹汤,凉了便不好吃了”
说完,屋内并未传来声音,变得无比安静起来
少时,悉数的脚步声传来,屋门打开
李翊微微一笑,上前接住麋夫人道:
“原来是夫人到此,何不早说?”
“晚上风寒,莫要站在风口处,可来屋里说话”
李翊拉着麋夫人进屋
邀她坐下,握住她的手,微微有些寒
又见她神色憔悴,暗道自己这段时间正值风口浪尖处
无数士人想要来拜谒自己
秉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原则,李翊推而不见
只将府中诸大事交予麋贞处理,见她面色疲惫,这些天又少有机会与自己说话
这是李翊的过失,对她缺少了关心,便道:
“我明日想去看看麋別驾,可好?”
麋夫人此刻正夹了一只虾仁,边盛汤便道:
“……自然是好”
李翊见她心不在焉,暗道诧怪
自己去看麋竺,本意上想带着她去见见亲人,免得她寂寞
只是提出之后,却未见她有多兴奋
“怎么?”李翊出声问
说着,又自己舀了一勺汤送向唇边,而后一笑
“这汤羹倒鲜的很”
麋夫人摇了摇头,笑道:
“没什么,只是不知夫君怎地忽然想起这桩事来”
李翊便直接说实话,道:
“见你整日待在府中,怪闷的”
麋夫人却摇了摇头
“不碍事,最近造访府邸的来客甚多”
“前两日,刘将军有在近郊外赏赐了两处庄子”
“细打理起来,倒要费些功夫”
“这些日,妾身可有得忙了”
李翊这才明白缘何麋夫人会如此疲惫
自己将诸事交予她,倒是欠于考虑她的感受了,便拍了拍她的手,道:
“莫要太过劳累,凡是能放给手底下人做的,交给他们便是”
麋夫人柳眉一挑,正色说道:
“夫君身为军师中郎将,州中大小事务,全权亲自处理”
“广陵、淮南两处军务,亦要经您过问”
“妾身身为内室,又怎能在府中事务上偷懒,为您徒增忧烦?”
李翊闻言默然,良久,才道:
“夫人有此心便好,只是也当注意休息”
麋夫人笑着说道:
“夫君每日处理公文至深夜才睡,才真该好生休息”
说到这儿,麋夫人图穷匕见
李翊也明白了她此来的用意,当即起身,背手说道:
“我知夫人心意”
“只是高处不胜寒,我既身处高位,就该时时砥砺,勤勉精进”
“未可松散懈怠”
这也是前世养成的习惯,处于高管的位置,虽然得到很多,但底下却有无数眼睛盯着他
无数人盼望着把他拉下神坛
所以李翊每每走得越高,越是如履薄冰,小心谨慎
生怕哪天阴沟里翻船
麋夫人亦站起身来,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温声道:
“我知夫君忧心国事,但亦该注意休息”
“莫要累坏了身子”
“饭食总该按时享用,莫要每每到了凉时才吃”
“纵然如此,叫庖人热一热也是好的”
李翊颔首,“夫人既如此说,我照做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