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谏道:
“鲜卑屡犯边境,若将这些军资售予他们,岂非资敌?”
“万一事发,可是灭族之罪啊!”
许耽凝视画中曹豹身影,喃喃道:
“曹豹……当年汝说我缺乏决断,果然不差”
忽拍案而起,“取笔墨来!”
文书惊问:
“许公这是?”
许耽目光渐厉:
“既要做事,便做大的”
“然也不能任人拿捏”
遂伏案疾书,将陈应所求物资数目、价格等细细记录,钤上私印
“将此密藏”
“若他日事发,这便是保命之物”
文书接过竹简,手微微发抖:
“许公果真决定……”
许耽望向窗外月色,沉声道:
“……富贵险中求”
“然也要留好后路”
言毕,
吹熄烛火,没入黑暗中
……
一月后,
徐州城外,秋风萧瑟
河北甄家的商队浩浩荡荡驶入城门,骡马车辆络绎不绝
为首者乃甄家子弟甄畅
他是甄家主甄尧子侄,东汉大将军掾甄俨的儿子
奉家主之命,押送一批军需物资及自家商货前来徐州
许耽得报,亲自出迎,笑容可掬:
“甄兄远来辛苦!某已备下酒宴,为君洗尘”
甄畅拱手还礼:
“许校尉盛情,畅愧不敢当”
“军需物资已清点完毕,还请验收”
许耽略一示意,手下官吏上前查验
清点完毕,许耽执甄畅之手:
“公务已毕,请君入席”
酒过三巡,忽闻门外喧哗
甄家管事甄福急匆匆闯入,面色惶急:
“公子,不好了!”
“徐州官兵强抢我等商货!”
甄畅愕然,转向许耽:
“许校尉,此是何意?”
许耽佯装不知,蹙眉道:
“竟有此事?”
随即唤来司马章诳问询
章诳昂然而入,禀道:
“许公明鉴,末将见这批货物疑似军资,特来查验”
甄福怒不可遏,叱道:
“军需早已交割完毕,这些明明是我家商货”
“有文书为证!”
说着,甄福从怀中取出一张纸质的证明
随着造纸术的普及与心气,它极大促进了商贸的发展
尤其是各种文书证明,对纸张的需求极大
章诳冷笑道:
“……谁说这是你们的货?”
“凡进徐州地界,皆可视为军供”
“尔等莫非想要抢夺军资不成?”
甄福气极,欲上前理论,被甄畅拦住
甄畅目视许耽:
“许校尉,此事当如何处置?”
许耽故作沉吟,忽道:
“徐州平准使陈应大人恰在附近,不如请他来评理?”
不多时,陈应率官兵而至
许耽抢先道:
“……陈平准来得正好”
“甄家商队运货至此,章司马疑为军资,正待明断”
陈应扫视货物,慢条斯理道:
“本官接到密报,有人私运军资”
“既然章司马有所怀疑,这批货须暂扣查验”
甄福忍不住抗辩:
“平准使明鉴!”
“这批货确系商货,有河北均输令文书为证!”
陈应冷脸道:
“朝廷法度,凡可疑物资,地方有权查验”
“尔等再争,便是阻挠公务!”
甄家众人愤懑不已,皆欲理论
甄畅暗中拉住甄福,低声道:
“若此时争执,正中其计”
“他们一口一个‘朝廷’、‘法度’,我等强龙不压地头蛇”
眼睁睁看着货物被强行运走,甄家子弟无不扼腕
回到驿馆,众人皆愤愤不平
“……他们分明是串通好的!”
“许耽佯装不知,章诳强抢,陈应拉偏架!”
“甄家主如今也是河北均输令,有本事到河北来,看他们还敢如此嚣张否!”
“这批货价值不菲,若就此罢休,岂不让天下人笑话我甄家无能?”
甄畅默然良久,方叹道:
“徐州毕竟不是咱们的地盘”
“许耽等人皆是这里的地头蛇”
“我等客商,强争无益”
甄福急道:
“公子,难道就这样任人宰割?”
甄畅沉吟道:
“你等先稳住,我即刻修书禀报叔父”
“他在朝中为官,自有决断”
当夜,甄畅灯下疾书,将徐州遭遇详陈
信中最后写道:
“许耽、陈应之辈,假朝廷之名,行劫掠之实”
“侄恐此事非独针对甄家,乃试探我河北底线也”
“望叔父早做决断”
信使连夜出发
甄畅独立窗前,望徐州夜景,心中暗忖:
此番冲突,恐怕不只是商货之争这般简单
徐州地界,暗流涌动,也不知徐州人在筹划着什么
甄家的处境现在也是岌岌可危
甄家信使快马加鞭,不日便抵达洛阳
甄尧正在书房处理公务,见侄儿书信至
其书略曰:
“叔父大人尊鉴:”
“自别芝颜,倏忽半载”
“侄每怀叔父训诲,未尝不惕厉于心”
“今有急迫之事,不得不冒昧具书以闻”
“月前徐州督粮使征调军需,吾家依例输纳绢帛三千匹”
“孰料典军校尉许耽忽指吾家另运之商货为军资,率甲士尽数扣没”
“彼时侄据理力争,出示官凭契书皆明载私贸之物”
“而许耽漠然不顾,反以‘稽核军资’为辞强夺”
“更可骇者,许耽竟勾结徐州平准使陈应,共施威压“
“陈使遣吏传话,谓若再辩驳,便以‘私贩禁物’构陷入罪”
“侄观其罗织之势,若执意相抗,恐罹走私之诬”
“累及宗族清誉,不得已暂作隐忍”
“然此批商货值钱七十万,关乎阖族生计”
“许耽、陈应辈假公济私,横行至此,实堪痛愤”
“伏望叔父念先人创业维艰,垂怜孤弱,于京中周旋斡旋”
“或通政司,或御史台”
“但得片纸查诘,便可解此倒悬”
“临书惶悚,涕泣沾襟”
“秋深霜重,惟乞叔父顺时珍摄”
“谨奉寸笺,伫候明教”
“侄甄畅再拜”
展读之下,甄尧勃然变色
拍案而起,怒道:
“许耽区区一个徐州校尉,安敢欺我河北甄氏至此!”
侍立一旁的主簿见状,近前问道:
“家主何事动怒?”
甄尧将书信掷于案上,怒道:
“徐州许耽,竟敢强抢我甄家商货”
“还勾结平准使陈应,假借朝廷之名行劫掠之实!”
“此辱若忍,我甄家颜面何存?”
当即唤来家仆,吩咐道:
“汝持我河北均输令的符节,前往徐州问罪”
“务必让许耽将那批货物原封不动地吐出来!”
“我倒要瞧瞧,徐州人给不给我这个河北均输令一个面子”
主簿见此,急忙劝阻:
“家主息怒!此事恐需从长计议”
他压低声音,“徐州乃麋家势力范围,许耽虽是小校”
“背后……怕是有人指使”
“麋家与相爷又是姻亲,若贸然动手,恐得罪麋家”
甄尧闻言,面色微变:
“麋家?”
他踱步至窗前,沉吟道:
“我甄家难道就不是相爷的姻亲?”
“任由徐州人这般欺辱,传扬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主簿躬身道劝道:
“……家主明鉴”
“麋家在徐州经营多年,根深蒂固”
“且那麋竺之妹乃是相爷结发之妻,而甄小姐毕竟只是相爷如夫人”
“当初相爷划商路的时候,就规定好了”
“河北的商路归甄家,中原的商路归麋家”
“既然这批货到了徐州,咱们只能吃这个哑亏”
“为一批货物与之交恶,恐非明智之举”
甄尧冷笑:
“难道就这般忍气吞声?”
“非也”
主簿道,“那批货物对甄家而言不过九牛一毛”
“不如暂作隐忍,待徐州商队来河北时,再相机讨回公道”
“届时在我们的地界,自有办法让他们连本带利偿还”
甄尧默然良久,面色阴晴不定
终于长叹一声:
“……也罢,小不忍则乱大谋”
随即吩咐道:“取纸笔来”
主簿忙研墨铺纸
甄尧提笔沉吟,写道:
“畅侄如晤:来信已悉”
“徐州之事,暂且忍耐,不可轻举妄动”
“货物虽失,甄家声誉为重”
“待日后自有计较,尧字”
封缄完毕,甄尧犹自愤愤:
“想我甄家自与李家联姻以来,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
主簿劝慰道:
“家主,能屈能伸,方显英雄本色”
“麋家虽盛,未必长久”
“他日时移世易,今日之辱,必当百倍奉还”
信使携书再赴徐州
甄尧独立庭中,望北天云卷云舒,心中暗忖:
今日之忍,非为怯懦,实为图谋将来
麋家、许耽,他日必让尔等知晓,甄家非可轻辱之辈!
与此同时,
洛阳相府内,李翊正与诸将商议关中军务
忽命侍从:
“速请河北均输令甄尧来见”
不多时,
甄尧趋步入内,躬身施礼:
“……参见相爷”
“不知相爷召见,有何吩咐?”
李翊道:
“关中战事吃紧,需紧急筹措一批军资”
“河北粮草丰足,此事便交与你办”
甄尧心中一动,近前低声道:
“……相爷放心,下官定当竭力”
“只是……”
他略作迟疑,忽然想到这是一个告状的好机会
毕竟相爷一直是致力于反贪反腐的
“近日徐州方面似有异常,下官听闻当地官员可能……”
李翊摆手打断,神色淡然:
“当今要务,首在关中战事”
“余事容后再议,你专心筹措物资便是”
甄尧观李翊神色,误以为其有意维护麋家
只得咽下话语,唯唯告退
待其离去,李翊面色渐沉,即刻召来心腹姜维
“伯约,方才甄尧所言,你如何看?”
李翊目光如炬
姜维沉吟道:
“甄尧素来谨慎,既敢开口,必有所据”
“徐州乃富庶之地,若生腐败,关乎大局”
李翊颔首:
“……此言正合吾意”
“现命你秘密前往徐州,彻查此事”
“记住,切勿打草惊蛇”
姜维谏言道:
“相爷,既知有问题,何不雷厉风行”
“一举肃清?”
李翊微微一笑,目露深意:
“治大国如烹小鲜,火候至关重要”
“吾心中自有筹划,你且先去潜伏观察,收集证据”
姜维恍然:
“相爷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李翊负手而立,望向窗外:
“吾岂不知地方上有贪腐问题?”
“尤其徐州是从龙之地,势力庞大”
“自吾走后,此地更加变本加厉,巧立名目”
“今若贸然动手,恐打草惊蛇”
“待关中战事稍定,再行收网不迟”
姜维敬佩道:
“相爷深谋远虑,维这就动身”
“且慢”
李翊嘱咐道,“此去务必隐秘”
“可扮作商贾,暗中查访”
“若有急事,通过老渠道传讯”
“喏”
姜维躬身离去
他想起,如今李翊转了大司马大将军
当初提议时,不论是刘备还是李翊都提了一句军改
李翊又说要布大网,就说明他就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毕竟说到底,徐州那点事,对于整个国家的大局是没太大影响的
但听李翊这个意思,他有意要让这件事发酵
把它闹大,好借此机会下手整顿军队
所以李翊不让姜维急着去查办此事
他想要的不是整顿风气,而是借着这个幌子,把整个汉朝的军队都整改一遍
为此,李翊已经开始慢慢布局了
而派出去的姜维,会帮他很好的收网
秋风渐起,
徐州城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悄酝酿
李翊,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待收网之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