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率领舰队,在宽阔的洋面上追杀四散逃窜的义军水师,不亦乐乎
楼船劈波斩浪,发出飞舞的巨石,将草军舰船击沉海底
走舸、艨艟扬帆直进,追上义军船舶,用冲角将其狠狠凿沉
海鹘船全力划行,向敌舰射出劲弩,打得血肉横飞
追杀逃敌时,广州水师终于占到了顺风顺水之势,打得格外痛快
由于朱温偷袭广州城,带走不少劲兵,加上逃窜时军无斗志,草军接舷战也变得不是追上来的官军水师对手
官军水兵咆哮着,如狼似虎扑上草军船只,发泄着他们一开始作战不利带来的怒气许多此前被草军夺取的海鹘船,又被夺了回去,船上的义军皆被击杀,投尸波涛之底
李逸身着锦绣金线披袍,在指挥台上背风而立,阳光被披袍上的金线反射,恍若日照龙鳞万点金
楼船崔嵬高耸,在海面上安稳如山
千帆簇拥下,李逸感受着海风的吹拂,看着海面上随波浮沉的敌舰碎片,与逐渐消散在波面上的敌军战血,只觉胸怀大畅,自己仿佛真的要化龙飞天而去
自己身上流着皇室血脉,可不正是龙血
龙战于野,飞龙在天,杀贼如草,岂不快哉!
李逸心想,阿爷号称海神,又被人称作岭南的海龙王可随着阿爷年事渐长,水战逐步交给自己指挥
此番扬帆横行,大破草贼,自己才真正感受到了如龙一般纵横恣意的滋味
如今草贼覆灭在即,父子二人的雄图霸业,仍然大可期待岭南西道节度使辛谠虽然出身陇西辛氏,但与阿爷素来交好,等阿爷从这次草贼肆虐的创伤中恢复过来,约辛谠一同起兵,辛谠大抵会同意假若辛谠不从,李迢在岭南西道安插了不少门生故吏,设鸿门宴将辛谠杀了便是
风帅李国昌如今起兵造反,肆虐北疆,连番击败讨伐之军朝廷仓促不能平定,焦头烂额
阿爷再发兵北讨,朝廷被两厢夹击,大事可定矣!
李逸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美妙构想,踌躇满志,只觉金色的皇座离自己近在咫尺
至于尤滴那个美得滴水的女人,等到自己做了太子,做了皇帝,她难道不上赶着求自己,要做自己的女人么?
李逸沉浸在这样的狂想当中,却不知道,这是他在失败前最后的得意了!
突然间,广州港口逃出来的胡人商船疾驶过来,带来了广州城陷的情报
“广州城池已被草贼由海墙入城攻陷,贼人在东西两座蕃坊,大肆放火焚杀节度也被俘虏了!”
本来沉浸在无垠幻梦中的李逸,白皙脸孔顿时变成难看的酱紫色
他胸膛起伏不已,差点一口气接不上晕倒过去
李逸只觉天旋地转,晴好的天空恍若刹那间电闪雷鸣,被无垠的黑云遮蔽
他全未思索,几个字就从翕张的嘴唇里吐了出来:“这……这该如何是好?”
话语出口,李逸就意识到失言
他是这支强大舰队的主帅
这支舰队,已是岭南东道唯一没被草贼拿下的军力
他怎能说出如此五心不定的话语,动摇三军士气?
但李逸过去一帆风顺的人生,未曾经过这样的大起大落
援军拍马杀到,自己在海上大破敌师,草贼一溃千里,眼见就要如滚汤泼雪,被尽数消灭
可刹那间,局面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还是因为他犯下的致命错误
现实怎会如此?
又让他如何接受?
李逸脚步虚浮,心跳如擂
这一刻,曾经熟视无睹的海上波涛,纷纷变得狰狞如凶兽鬼影,令他为之惶惧
李逸曾何其反感父亲对他的教育方式
可失去了父亲的庇护,他觉得,自己成了一只无助的雏鸟
有个故事说,深山当中,有一种雄鹰当小鹰长大一些的时候,老鹰会把它们带到一片悬崖上,还未等小鹰站稳便一下子把它推下去小鹰为了生存,只好拼命地扇动翅膀
小鹰总是飞出不远,就跌到山涧里老鹰便将它们抓上来,重新进行练习就这样,小鹰在吃尽苦头后,终于学会了自由自在地飞翔
也有许多小鹰在这过程中,不幸撞上岩石,撞得粉身碎骨
李逸终于明白了自己和朱温、王建,甚至高彦这些顶流青年英杰的差距
他就是一只从未被推下悬崖,也不知道如何独力飞翔的雏鹰!
可有几个父亲,能狠心让孩子冒粉身碎骨的危险?
尤其当他们九死一生,才取得偌大的基业,又岂忍心让孩子再走一遍自己过来的路?
这也是著名的继业者难题
很多足够狠心的父亲,得到的并非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的骄子譬如汉末最强大的枭雄曹操,他精心培养的长子曹昂,就因为父亲的疏忽,悲惨地死于宛城之战
人和鹰不同
鹰可以产下许多小鹰,将它们一只只往悬崖下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