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懒洋洋地洒在青峰县略显陈旧的街道上,蒸腾起雨后微湿的泥土气息
一辆风尘仆仆的越野车缓缓停在城东那片自发形成的“跳蚤”市场外
车门推开,一个短发利落、背着双肩包的女人利落地跳下车
她穿着合体的户外冲锋衣,脚蹬运动鞋,脸上未施粉黛,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眼前熙攘喧闹的景象
她叫周晓芸,省报首席记者
城东这片所谓的“跳蚤”市场,更像一个巨大的、杂乱无章的旧货市集和路边摊的混合体
褪色的塑料布撑起简易棚子,油腻的锅灶冒着腾腾热气,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自行车铃声、孩子的哭闹声混杂在一起,编织成一幅充满烟火气的、有些刺耳却又生机勃勃的画卷
一个卖藤编竹器的老头摊位前,一个穿着深色夹克的身影,正微微躬着身,手里捏着一个有些开裂的藤篮
“老人家,你这篮子编得紧实,就是口沿这里有点松了”
郑仪的声音不高,淹没在嘈杂的市声里
老头眯着眼,打量着眼前这个不像买主、倒像是手艺人的年轻人,咂着嘴:
“小后生好眼力!这篾条韧劲差了点,老手艺活,凑合能用就行喽!”
“篾条韧劲差,编的时候多压一道,吃住劲,口沿就不容易散了”
郑仪手指在篮沿某处轻轻点了点,动作熟练
“像这样,你看”
他拿起老头手边的几根未泡软的干篾条,手指翻飞,竟然极其利落地做了个小示范,几根篾条在他指间交叉、按压,很快形成了一个稳固的结
老头浑浊的眼睛陡然睁大,布满老茧的手下意识地伸过去,摸了摸郑仪刚刚加固的那处
“咦?你这手艺……行家啊?”
郑仪笑了笑,把藤篮放下:
“小时候跟村里老篾匠学过点皮毛这东西,结实耐用是根本,样子是其次您老手艺底子好,稍微讲究点,卖相和耐用都上去,价也能高点”
老头怔怔地看着郑仪,又看看自己摊位上那些略显粗糙的藤器,再看向郑仪的眼神里,少了几分市侩,多了些同行的亲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
周晓芸的镜头,无声地定格了这个瞬间
她不动声色地收起相机,走了过去
“郑书记?”
郑仪闻声抬头,看到背着相机的周晓芸,脸上掠过一丝微讶,随即恢复了平静
“周记者?”
他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语气自然
“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
“我也没想到”
周晓芸坦然地笑着,目光扫过摊位上的藤器
“郑书记好手艺”
“一点旧时爱好”
郑仪摆摆手
“年轻时跟老乡学的,总想着万一哪天失业了,还能靠这手艺混口饭吃”
他半开玩笑地说着,眼神却清澈坦然
周晓芸心中微动
这个开场,远比会议室里准备好的访谈提纲有意思得多
“我逛了一圈,挺有意思”
周晓芸指着周围
“热闹,但也够乱车子堵成一锅粥,路面脏水横流,占道严重城管估计也头疼吧?”
郑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眉头习惯性地微蹙了一下,又很快松开
“头疼是真的”
他语气平静,没有抱怨,只有陈述
“堵车、污水、占道……这些都是城市管理的老大难,尤其是我们这种县城,底子薄,规划滞后,管理力量也跟不上”
他指着远处一个正在费力把三轮车推出水洼的摊贩:
“你看他,早上四点就得去批发市场进货,回来抢位置,刮风下雨不敢歇,一家老小的嚼裹都指着这个摊子你一纸‘规范’,把他赶到规划好的市场去?摊位费、管理费一交,他辛苦一天可能白干可堵在路口,影响交通,又确实不行”
“矛盾就在这里”
郑仪的目光重新回到周晓芸脸上,带着一种历经思考后的坦诚:
“县城治理,一头连着秩序和效率,一头连着几万人的生计和饭碗就像这藤编,既要讲究耐用,又得兼顾卖相,还得考虑篾条本身的承受力”
“一刀切,干净利落,立竿见影,最简单”
“但留下的伤口,可能很久都好不了”
“所以呢?”
周晓芸追问
“就听之任之?或者只是呼吁‘包容’?”
“当然不是”
郑仪摇头,目光投向远处那条被各种摊位挤得只剩狭窄通道的马路
“我们在做减法,也在做加法”
“城西那片废弃的老棉纺厂仓库,正在改造快完工了打算搞成‘东市集’,分区、防水、通电、统一管理,租金很便宜,先给这些零散摊贩一个能遮风挡雨的过渡去处”
“同时,城管、环卫、交警,加派人力,成立联合柔性执法队重点时段派人疏导交通、清理垃圾,对占道经营,先提醒,再帮助挪位子,最后才是不得不用的处罚罚款不是目的,把路通了、地扫净了、大家能安心摆摊做生意了,才是目的”
郑仪的语气很平淡,没有豪言壮语
“效果没那么快,也还会有反复县城就这点人手,这事那事,方方面面都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