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8总觉得哪里不对，这像是在玷污他心中的那片圣地，但他又说不出来

“抱歉”

良久的沉默后，白简安抬起头，轻声说道

“这个，我做不到”

此话一出，会议室的空气骤变

“为什么？！”

火灵天星计划的负责人莉莉丝，第一个按捺不住，她猛地站起身，火红色的研究服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白小姐，是哪里为难吗？还是说，你对报酬不满意？”

“不是的……”白简安露出几分窘迫，她很不擅长拒绝别人，声音越来越小，“我……我不想编造虚构的剧情……”

“你在说什么！”阿德勒发出一声嘶吼，他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前倾，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

“故事，不本来就是虚构的吗！你写的那个什么《决斗童话》，难道还是纪实文学不成？！”

“对啊”莉莉丝立刻附和，“反正都是编，怎么编不是编？只要能激励人，能让人热血沸腾，掏钱购买，它是不是真的发生过，很重要吗？”

“白小姐，你可要想清楚了”其他研究员趁势开口，“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研究中心这次，是带着最大的诚意来的”

几个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像几只苍蝇，围着白简安嗡嗡作响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姿态越来越咄咄逼人

就像一群毒蛇，围着一只小白鼠

白简安的脸色一点点发白，她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求助似的看向主位上的白

然而，白只是皱着眉头，沉着脑袋，没有帮腔，也没有出言制止

如果是在以前，他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维护她

但现在，他是研究中心的最高负责人，他必须为中心的利益考量

情感与理智，在他的内心激烈交锋

“简安，要不……”

白终于做出了决定，刚要开口

“砰！”一声巨响！

紧接着，一道发自灵魂的咆哮，在会议室里轰然炸开！

“你们在干什么！”

0748猛地一拍桌子，整个人豁然站起，椅子被他带得向后翻倒，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整个会议室，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怒震慑住，惊愕地看着他

0748胸膛剧烈起伏，像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冰冷的眼睛，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仗着人多，了不起是吧！”

他不是第一次骂这些人，但这一次，带着滔天的怒火

“一群大老爷们，为难一个女孩子”

“你们是作者，还是人家是作者”

“你们那么会说，怎么不去写一本！”

“一个个的，顶着个博士的名头，穿着人模狗样的白大褂，干的却是地痞流氓才干的勾当！”

“科学家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那群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博士们，此刻一个个面如土色，噤若寒蝉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暴怒的0748

只有极个别颤抖着说：“可是钱”

“钱尼玛呢！”0748一声怒吼，将那人的声音怼回喉咙

“《决斗童话》一册卖五十六金点”

“全球销量二十五亿”

“人家缺你那点钱吗！”

所有人，再次一寂

“人家过来协谈，是给情份”0748转头看向主位上的白，握紧拳头，压低嗓音，“可是这情份——”

“被辜负了！”

白被一声‘辜负’，吼得愣了神

那个平日里玩世不恭、满嘴骚话的疯子，此刻，却像一尊不可撼动的守护神，牢牢地，挡在白简安的身前

白简安怔怔地看着那个宽阔的、不算高大的背影

慢慢地，失了神

“你——”阿德勒指着0748，气得胡子发颤，“你！你到底是哪边的！”

0748一脸正气，使命加身地怒吼：“我是正义的一边！”

一众博士：“.”

他们憋着一股气撒不出，心说你特么哪点沾正义边啊！

“老师”吉尔苏站在白一旁，低声说，“这次，我站0748那边”

“白小姐愿意过来，主要是给您的面子”

“但您——”

白轻轻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了

“抱歉”他拿回桌上的合同，朝白简安重重点头，“没考虑你的感受”

“正文按案作废”

说罢，再推过去一个平板：“这是备用方案，你看下，看方不方便”

“我看看”白简安点点头，接过平板

0748见气氛缓和下来，长松一口气，坐回位置上

“哇——”白纸在耳边尖叫，“哥哥，你刚才好帅啊！”

“把他们怼得一个都不敢出声”

“不愧是站在正义的一边，说话就是有底气！”

“哼，那是自然”0748也是装上了

听到这对话，坐右手边的白简安轻轻捂嘴，嫣然一笑

后面半小时，研究中心提出三个备用宣发方案，白简安都一一否决，不太满意，感觉在消费读者的信任

本次会谈，双方意见没能达成一致

白叹了叹气，挤出一丝微笑：“我们后面再谈一下吧”

“嗯”白简安轻轻点头，安慰道，“不用丧气嘛，说不定以后真有一个‘主角’靠天使之泪逆转胜负呢”

“到时候我就可以把故事写下来啦”

“希望吧”白苦笑一声，他抬头看向吉尔苏：“送一下简安”

“好”吉尔苏应命，看向白简安，摆手指向门口，“白小姐，这边请”

白简安点头，收起平板，起身走向铁门

她人一走，0748顿时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成灰色，刚才还挺得笔直的腰杆，瞬间垮下去

吉尔苏走到门口，脚步一顿，回头朝0748嘿了一声

“0748老师，会议室里闷得慌，要不，跟过来走一走，散散步？”

在僚机这块

0748黯淡的眼睛，重新燃起光芒，他猛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装模作样地活动着筋骨

“哎，你别说，坐久了，是该散散步的啊”

说罢，他小跑着跟上白简安步伐

三人很快来到走廊，全封闭廊道，墙壁和天花板都是冰冷的合金材质，头顶的照明灯带投下惨白的光

吉尔苏识趣地走在前头带路，与身后两人拉开三五米距离，留够空间

白简安见0748跟着走出来，稍微放缓脚步，等他追上来，与自己并行

0748感觉自己的社交能力，在这一刻已经完全退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想找个话题，却又怕说错话

还是白简安先打破沉默

“刚才，谢谢你”她轻声开口，声音格外清晰，“不过——”

她偏过头，看着0748，眼底带着一丝歉意，又笑了笑

“好像把你的工作搞坏了”

她没签上合同，利益受损最大的就是0748，毕竟药就是他开发的

“嗨，多大点事，没事没事”0748大手一挥，笑得格外灿烂

白简安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噗嗤一声，又问：“话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名字.”0748抿了抿嘴，玩世不恭的痞气淡去几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道，“编号民，0748”

“这就是我的名字”

“0748”白简安喃喃自语，“叫起来有点奇怪哎”

“名字嘛，一个称呼，喊什么无所谓，能应上就行”0748耸了耸肩，故作轻松

“这样啊”白简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脚步慢了下来

“那我以后，就叫你——”

廊道里安静得只剩下通风系统细微的嗡鸣

惨白的灯光从头顶洒下，在她柔顺的长发上镀上一层圣洁的光晕

她加快脚步，又突然停下脚步

0748跟着停下，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那我以后，就叫你——”

她缓缓回眸，扬起一个浅淡的微笑

“八哥”

轰隆！

这两个字，像一道九天惊雷，毫无征兆地，狠狠劈在0748的脑海深处

他猛地倒吸一口气，双眼瞬间瞪得滚圆，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嗡——

大脑深处，一台尘封不知多少年的老旧放映机，被强行启动

无数破碎的、混乱的、被他刻意遗忘的画面和声音，如同决堤的洪水，咆哮着冲出来，淹没他所有的理智

“喊什么0748，喊八哥！”

“八哥——干杯！”

“八哥，这题为什么选c啊”

“八哥，我们赢了！”

“八哥！上车！”

最后一个画面，定格在一片深绿色的毒雾中

“要是我们能一起考上，有些话，我想跟你说”

“啊——！”一声凄厉的、发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嚎叫，猛地从0748的喉咙里迸发出来

他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脑袋，身体剧烈地颤抖，额头上青筋暴起，整张脸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形

“哥！你怎么了！哥！”白纸被吓坏了，在他兜帽里疯狂尖叫

“0748老师！”

走在前面的吉尔苏听到惨叫，猛地回头，脸色大变，一个箭步冲回来

“你怎么了？！”

白纸的嘶吼，吉尔苏焦急的脸，白简安复杂的神情，惨白的灯光，冰冷的墙壁……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扭曲、旋转，最后沉入无边的黑暗

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就在他即将彻底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

一道声音，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跨越无尽的时空，在他的灵魂深处，悠悠回荡

“醒醒……”

“八哥，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