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花,你别走!别走啊!”
被按在地上的中年人魂影忽明忽暗,他挣扎着朝渡船嘶喊,十指抠在地面
若是活人,大抵已经将泥地凿出沟壑了
两个牛首马面的妖卒各踞一侧,铁箍般的手掌泛着拘魂青光,压得他连半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两妖原本正闲话,瞥见林间新现的人影,顿时绷紧筋肉
马面长脸微侧,铁蹄已悄然踩住斜插地面的武器
很戒备
待看清狼头汉子时,紧绷的肩背才松弛下来
“当路哥糊涂!这些细皮嫩肉的要是被渡船勾了魂,俺们兄弟可看顾不来!”
牛头鼻孔喷着白气,铜铃眼斜瞪林江等人
“这几位是京城镇平司的大人们”
狼头汉子明显很清楚自己这位手下的脾气,于是他一字一句认认真真道
然后,
林江就肉眼可见这个牛头脸上的表情冻住了
马上就换成了副谄媚的笑容:
“当路哥也不早说!早知贵客要来,俺们定要拾掇得干净利落些”
本来还打算摸武器的马面在听到林江几人的身份之后,立刻把蹄子收回来了
嘴角朝着耳根的方向咧,马眼画成两道弯
应该是在笑
“现在又怨我不早说了,你这憨牛”
狼头妖虚踢一脚自家兄弟,转头解释:
“他们正拘着生魂,不便全礼”
“无妨,如若不是这两位兄弟,怕不是这人的魂早就被勾走了”
林江走到这商人面前,蹲了下来
在白日里,自己和商人打过一次照面
没曾想到夜里竟然险些被勾去了魂
觥玄蹲身拍符,黄纸落在魂灵眉心的刹那,嘶嚎声戛然而止
唯有那双仍痴望渡船的眼,还凝着散不去的执念
牛马二妖松开桎梏,铜铃眼瞪得滚圆:“不愧是大人,此等手段就是比我们这些蛮力高出一截”
“此符仅能镇住半刻要想治好,还得用些其他手段”
边说着,觥玄便从怀中拿出一根红绳和一个铃铛,先将红绳系在这鬼魂手腕上,然后又将铃铛穿在红绳上
随后,觥玄用手轻轻一弹铃铛,耳听叮铃声响起,铃铛当中竟是生出一股盘旋青烟
烟幕里少年临风而立,眉眼与商人肖似,正遥望炊烟袅袅的村落
“好玄妙的手段”陈大酱不由惊叹道
“这本领唤作解铃还须系铃人,名字虽是叫的雅致,但实际上只是个问心手段罢了”
暂且先不继续谈,几人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影像上
这少年遥望的山村人多,若不是其中尚未竖起城墙铺上地砖,已然可以被称之为镇,他停在棵树下,似是在等些什么人
仅是片刻之后,便见不远处行来一姑娘
那姑娘算不得好看,身上倒是穿了件正常村人难得的漂亮衣裳,走到这少年郎面前,盈盈的笑:
“在这等我许久了吧”
“不算太久”
“想吃饼子吗?”
姑娘从怀中掏出了几张饼子,两人就坐在树下,吃着饼
午后阳光正好,这两人身旁勾勒出一圈金边
觥玄看了眼铃铛状态,道:
“这是商人老兄心头最美好的记忆”
“看半天饼渣子作甚?直说这厮被翠花甩了不就成了?”牛头搔着犄角打断:“而且这饼粘牙缝里多难受?”
觥玄翻了个白眼:
“嗨,真是不解风情”
不过他也没继续看两个年轻人蹲在树下吃饼子,直接屈指弹向烟幕,涟漪荡开时晴空骤暗
似是有水流从画中淌过,等再看时,天色已是阴云密布
仍是两个年轻人在树下吃饼子,那姑娘在吃了两口后却忽得道:
“爹要将我许给附近镇里少爷”
少年手中饼子滚落草丛,喉结上下滚动半响,吐不出半个字
“我没见过那少爷,不知他如何,我有些害怕……”那姑娘侧过半张脸,看着树旁的少年郎:
“带我走?”
少年半张着嘴,却又明显陷入了犹豫
好似天公不作美,阴风又阵阵,乌云更密布
“这天气倒是贴合氛围”狼头汉子忍不住道:“偶尔去听画本子,有些时候便是如此,总爱给破事配天色,像戏台子拉幕布似,伤心就下雨,生气就打雷,这莫不是你们人类的天赋?可让天空随心情变化?”
觥玄青筋微跳:
“这是回忆!人总是会加工自己的回忆,他这段回忆满是伤痕,自然便会大雨瓢泼”
画面再一转,一是转而切成瓢泼大雨,明显长了些年岁的商人站在雨当中,远处是一匹随亲的队伍,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马面也接了句话:
“我就不理解你们人类弯弯绕绕的心思,那姑娘都说要带她逃了,为何不逃?放在我们这边,强抢都是要抢过来的!”
觥玄实在是受不了了:
“你们能不能闭上嘴啊?”
这三个妖怪顿时就把嘴闭上了
觥玄现在也是没了心气,草草就一挥手,烟幕碎成乱絮
“他估计是在船上看到了那叫翠花的姑娘,须扎个形似翠花的纸人哄他回来”
觥玄又是头疼的揉揉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