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朝手捧明黄诏书,踏着阴沉的宫砖行至左顺门外
寒风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他眯眼扫过乌压压跪满台阶的朱紫官员,最后将目光钉在刑凳上血肉模糊的周嘉谟身上
“圣谕到——!”
尖细的嗓音刺破嘈杂,上百官员霎时噤声
魏朝抖开拂尘,尘丝在风中猎猎作响,这太监尖厉的声音也是响了起来
“陛下问:周嘉谟,尔可知罪?”
周嘉谟浑身一颤,染血的手指抠进刑凳缝隙
他艰难抬头,散乱白发间露出一双浑浊却精光四射的眼睛
魏朝来了
该收网了!
周嘉谟,当即开始了他的表演!
“老臣”
他忽然剧烈咳嗽,喷出的血沫溅在诏书上
“老臣有罪!”
这声嘶吼惊得高攀龙猛然抬头
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你周嘉谟不是要死谏吗?
你认什么罪?
魏朝阴冷一笑,突然提高声量:“罪在何处?”
“罪在.”
周嘉谟突然挣扎着滚落刑凳,以头抢地发出闷响
在众人惊呼中,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染血的密札残本,高举过头:“罪在受高攀龙胁迫,欺君罔上!”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众人都将目光转向高攀龙
“周嘉谟!你血口喷人!”
高攀龙见周嘉谟竟在廷杖之后当众认罪,并揭发自己胁迫之事,顿时勃然大怒,指着周嘉谟厉声喝道:
“周嘉谟!你这老匹夫!枉你身为吏部尚书,竟为苟活而背弃清流,甘做阉党走狗!昔日你提拔东林,今日却反咬一口,残害忠良,你还有半点士大夫的骨气吗?!”
他话音未落,身后跪谏的御史、给事中们亦纷纷怒骂:
“周嘉谟!你为求自保,竟污蔑高总宪,构陷同僚,无耻之尤!”
“堂堂吏部天官,竟向阉竖摇尾乞怜,你还有何颜面立于朝堂?!”
“周嘉谟!你今日之举,必遗臭万年!”
……
周嘉谟虽浑身是血,却冷笑回应:
“高攀龙!你口口声声清流忠良,可你胁迫老夫以死谏逼宫,又暗中截留山东灾情奏本,致使百姓流离失所!你所谓的‘忠良’,不过是结党营私、欺君罔上的遮羞布!”
他挣扎着将那份未烧尽的密札残本打开,厉声道:
“诸君且看!这便是高攀龙逼迫老夫的罪证!他不仅要老夫死,还要借老夫之死煽动朝乱,阻挠清丈!此等奸佞,才是真正的祸国殃民之徒!”
“周嘉谟,你疯了不成?”
我给你做清流名垂千古的机会,你居然不珍惜?
现在还想要拉我下水?
“诸位,周部堂癔症了,不必听他说的话!”
“呵呵呵~”
一声声嗤笑声传来
“诸君看清了!”
周嘉谟突然暴起,扑向高攀龙,血手攥住其朱红官袍:“这清流领袖,才是结党营私的元凶!今日逼老夫死谏,实为煽动诸君对抗清丈!”
周嘉谟动作干练且迅速,哪里有被打三十廷仗的样子?
“周嘉谟,你别过来!”
高攀龙急退两步,他见密札被当众展示,脸色骤变,但很快又狞笑道:
“周嘉谟!你休要血口喷人!这密札分明是你伪造,意图栽赃陷害!你今日甘为鹰犬,明日必遭天谴!”
他转身对跪谏的官员们高呼:
“诸君!周嘉谟已沦为阉党爪牙,欲借陛下之手屠戮忠臣!我等若退,则天下士绅尽遭荼毒!今日宁死不屈,方显我辈气节!”
一时间,左顺门外群情激愤,咒骂声四起
“周嘉谟!你这丧心病狂的老贼!”
“为虎作伥,残害同僚,你必不得好死!”
“阉党走狗,有何资格立于朝堂?!”
然而,就在众人怒骂之际,锦衣卫已悄然封锁四周,魏忠贤阴笑着从宫门内走出,尖声道:
“陛下口谕——高攀龙及其从犯结党营私、欺君罔上,着即刻革职下狱!其余跪谏者,凡阻挠清丈者,一律核查田产,隐匿一亩者,流放辽东!”
此言一出,跪谏的官员们瞬间面色惨白,不少人瘫软在地
高攀龙目眦欲裂,指着周嘉谟狂笑:
“周嘉谟!你以为投靠阉党就能保全自己?你今日之举,不过是自掘坟墓!待你死后,天下人必唾骂你为奸佞,你周家满门,永世不得翻身!”
“哈哈哈~”
周嘉谟闻言狂笑,染血的牙齿森然可怖
昨日你逼迫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现今呢?
他转身对六科廊方向重重叩首:“老臣愿戴罪立功,检举所有,还大明朝一个朗朗乾坤!“
话音未落,高攀龙已暴喝着扑来,却被锦衣卫一棍扫倒
轰隆隆
阴云中忽有惊雷炸响,一个多月没下雨的北京城,居然开始下雨了
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血泊里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周嘉谟仰面淋着冷雨,恍惚看见年轻时的自己站在金水桥上
那会儿他还以为,清浊之分当真如砚中墨色般分明
但现在他早就清楚了,清浊难分,清浊不分
“老夫今日所为,只为揭露尔等伪君子真面目!至于身后骂名……呵,老夫早已不在乎!”
锦衣卫上前,将高攀龙等人拖走,咒骂声渐行渐远
而周嘉谟则缓缓闭上眼,任由鲜血滴落
他知道,自己已无回头路
但至少——他保住了周家满门的性命
左顺门外的跪谏尚未真正掀起风浪,便在雷霆手段下戛然而止
锦衣卫的缇骑如黑云压城,将高攀龙等一干带头官员拖出人群,铁链缠身押往诏狱
那些方才还慷慨激昂的言官此刻面如土色,有人瘫坐在地,有人抖如筛糠,更有甚者当场晕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