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着漕工的白莲教,竟与漕帮暗中勾结,沆瀣一气
这就像一根绳索两头都被系死,让杨涟一时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困境
烛火在他紧锁的眉间投下摇曳的阴影,案几上的密报被他不自觉地攥出了褶皱
这个发现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需要重新审视整个漕运困局的症结所在
“天使明鉴,确实如此”
杨涟眼神闪烁,里面有担忧,有愤怒,有各种情绪,但唯独没有退却之意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杨涟再问道:“即知两难,这第三难的官官相护,何以解释?”
李养正闻言,长叹一声,袖中双手不自觉地搓了搓,似在斟酌言辞
片刻后,他压低声音道:“这第三难,才是真正的痼疾——漕运衙门上下,早与漕帮、白莲教结成了一张铁网”
“哦?”
杨涟眸光一凝
“愿闻其详”
“先说漕司衙门”
李养正手指蘸了茶水,在案几上画了个圈
“自督粮道至闸官,七成官吏的考绩都系于‘漕粮如期抵京’这一条漕帮若故意拖延运期,官员轻则罚俸,重则丢官,故而人人畏之如虎”
他指尖在圈外点了两下
“更有些闸官,暗中收受漕帮‘闸规银’,每船按大小抽‘辛苦钱’,大船抽十两,小船抽一两,这钱层层上供,连户部仓场侍郎的冰敬炭敬里都掺着漕帮的银子!”
杨涟冷笑:“难怪山东巡抚曾言‘漕弊如野草,锄尽还生’”
“还不止于此去年淮安府推官赵秉忠欲查漕帮命案,刚拿到尸格文书,当夜就遭漕工聚众围宅您猜怎么着?”
他自问自答道:“漕运总兵竟派兵以‘弹压民变’为由,把赵推官锁拿进了大牢!后来才知,那总兵的小妾,正是漕帮淮安香主的亲妹妹”
杨涟盯着案几上渐渐干涸的水痕,沉声道:“如此说来,白莲教能屡屡逃脱剿捕……”
“正是官场有人通风报信!”
李养正猛地拍腿
“白莲教本督一直在剿,奈何前去剿灭白莲教的,都是他们自己人
上月凤阳卫所千户带兵围捕白莲教香堂,人刚出军营,漕帮的快船已到对岸报信后来在香堂只搜出几本《金刚经》
您当那千户为何如此积极?他岳父的绸缎庄,全指着漕帮的运单过活呢!”
杨涟心中沉重,也正是因为清理漕运困难重重,他上一次巡漕,才无疾而终
但这一次,便是再有困难,他也要迎难而上!
杨涟缓缓抬头,目光如炬,直视李养正:“李公,漕运三难,归根结底,不过是‘利’字当头漕帮贪利,白莲教借势,而官员们,不过是怕丢了乌纱帽,断了财路”
李养正神色复杂,低声道:“杨公所言极是,可这盘根错节的势力,绝非一朝一夕能撼动”
“撼不动,那就连根拔起!”
杨涟猛地一拍案几,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漕帮再横,终究是民,朝廷若下决心,他们敢造反不成?白莲教再诡秘,终究是邪,只要断了他们的财路,断了他们的庇护,他们还能翻天?”
李养正苦笑:“可官官相护,层层包庇,即便杨公手握尚方宝剑,又能斩几人?”
杨涟目光一沉,缓缓道:“那就先斩最上面的”
“最上面的?”李养正一愣
“漕运总督衙门、户部仓场、乃至兵部,凡是与漕运有染的,一个不留”
杨涟语气森冷
“陛下既派我来,便是要彻底整顿,而非小修小补”
李养正闻言,额角渗出冷汗,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位钦差,是真的要掀翻整条运河!
杨涟站起身,负手而立,望向堂外阴沉的天色:“李公,你既知漕运三难,想必也清楚,哪些人该杀,哪些人可用”
李养正沉默良久,终于长叹一声:“杨公既已下定决心,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杨涟嘴角微扬,眼中寒芒乍现,露出一丝冷峻的笑意:“这漕运的毒瘤,不流点血是剜不干净的”
既然选择了要动这盘根错节的漕运利益,就注定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至于这场风暴会有多大,会牵连多广,他早已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
横竖,不过一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