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蠹虫当真以为掐住漕运咽喉就能要挟朝廷?河运年年损耗百万石,沿途州县被盘剥得民不聊生,他们却将漕船当作自家的钱袋子
陛下早已密令登莱水师重建海船,松江府的沙船帮更暗中训练了三千纤夫改作水手
待渤海冰期一过,第一批十万石粮米就会从太仓港直抵天津!
淮安这些漕棍怕还不知道,工部新制的四百料遮洋船比漕船多载三成粮,却只需半数纤夫
而且损耗,比河运少了不知道多少
等海运畅通之日,这些靠着闸坝勒索、借漕丁滋事的魑魅魍魉,他们的死期,就更近了!
很快,总督府便挂上了红灯笼
红灯笼在夜风中摇曳,如血般刺目
清口河道上,童仲揆按刀而立,身后两千京营精锐铁甲森然,刀枪映着冷月寒光
得知总督府已经换上了红灯笼,童仲揆再无迟疑
“传令!”
他声音低沉如雷
“一营封锁漕标营驻地,凡持械者,立斩!二营接管山阳四门,许进不许出!”
马蹄声如闷雷碾过官道,神机营的火铳手已占据各处要隘,黑洞洞的铳口对准漕运衙门的朱漆大门
县衙角楼上,值更的漕丁刚敲响三更梆子,就被破门而入的锦衣卫按倒在鼓架旁
那面用来示警的牛皮大鼓,连一声都没来得及响
“你们是谁的兵卒?”
“敢在标营作乱,我看你们是活腻了!”
漕标营总兵杨国栋的亲兵刚踹开营房门,迎面就撞上一堵铁壁
三百杆丈二长的拒马枪森然林立,寒铁枪尖在火把映照下泛着血色
这些平日横行漕运码头的兵痞还未来得及拔刀,咽喉已被枪尖抵出细密血珠
“他娘的!哪来的”
为首的百户刚骂到半截,突然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般噤声
他瞪圆的眼睛里,倒映出对面军士的甲胄,那是京营精锐的铁甲!
童仲揆玄铁山文甲铿锵作响,他驱马至大旗下,绣春刀凌空劈下,漕标营的营旗应声断裂
三丈高的旗杆轰然砸地,扬起丈余高的尘土,惊得营房马厩里数十匹战马人立而起
“奉旨整肃漕运!”
童仲揆身下战马碾过那面绣着‘漕运总兵官杨’字样的旗帜,精钢护胫在锦缎上刮出刺耳的撕裂声
“尔等即刻缴械!”
说着,刀锋突然转向最先反抗的百户,声音更加凌厉
“抗命者——杀!”
“杀!”
“杀!”
“杀!”
两千京营锐士齐声暴喝,声浪震得漕标营房梁上的积灰簌簌落下
有个机灵的漕丁突然跪地高喊:“将军明鉴!小的们都是被杨国栋克扣军饷的苦命人啊!”
他这一喊,顿时像推倒了骨牌,数百标营兵丁纷纷弃械,转眼间营门前跪倒一片
童仲揆冷笑看着这些磕头如捣蒜的兵油子,他们中不少人衣领还沾着夜里赌钱的骰子粉
“全部拿下,验明正身!”
与此同时
城东运河码头上,三十艘满载漕粮的官船正借着夜色悄然解缆
船头香主王疤瘌眯着三角眼,不断催促漕丁加快动作
“快!把第三闸的引水旗都升起来!”
他踹翻一个动作迟缓的漕工,腰间令牌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这三十艘船表面装着漕米,底层却暗藏私盐与白莲教的密信,只要过了清江浦闸,就能
“轰!”
突如其来的火把长龙撕裂夜幕,堤岸上瞬间亮如白昼
王疤瘌惊恐地看到,三百步外的土坡后竟推出来十二门佛郎机炮,黑洞洞的炮口正随着校准兵的令旗缓缓抬升,准星死死咬住领头船的桅杆
“是神机营的佛郎机炮!”
船尾瞭望的漕丁惨叫出声
王疤瘌还未来得及反应,岸上已传来炸雷般的喝令:
“放箭!”
数百支蘸满火油的箭矢破空而起,在夜空中划出猩红的轨迹
领头漕船“丰济号“的主帆瞬间化作火幕,燃烧的缆绳如毒蛇般垂落,引燃了甲板上堆积的棉纱包
有个漕丁试图用漕运衙门的令旗扑火,却被窜起的火舌吞没了半边身子,惨叫着栽进运河
“救命啊!”
“快灭火!”
“快跑跑啊!”
船队一片混乱,跳水者不计其数
“跪船免死!”
堤岸上传来整齐的怒吼,三千铁甲同时敲击兵刃的声浪震得水面泛起涟漪
王疤瘌双腿一软跪在甲板上,这才看清火光映照下的军阵
除了神机营的火器手,更有孝陵卫的铁甲锐士沿河岸列阵,他们肩头露出的不是惯常的雁翎刀,而是专破船板的钩镰枪与斧钺
最令人胆寒的是,漕帮用作逃生密道的水闸口,此刻正漂着几具穿号衣的尸体
那是他提前安排接应的闸丁!
“朝廷.朝廷怎会知道今夜走船”王疤瘌的牙齿咯咯作响
他不相信,却也不得不相信:
他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还有
他们要完了!
漕运总兵官府邸内,杨国栋正搂着新纳的三个扬州瘦马酣睡,锦被翻浪,满室甜腻的脂粉香混着酒气
窗外更漏才过三更,宅院外却骤然响起一阵金铁交鸣之声,紧接着便是亲兵凄厉的惨叫
“啊啊啊~”
“哪个不长眼的狗才敢吵我睡觉?”
杨国栋赤着膀子暴起,床头挂着的雁翎刀还没摸到,雕花房门便在一记重踹下轰然崩裂!
轰!
碎木飞溅中,十余名铁甲军士如黑潮涌入
为首者玄铁兜鍪下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正是孝陵卫千户张懋忠
他手中染血的绣春刀往杨国栋喉间一抵,刀锋上还滴着门房管家的血
“杨总兵好雅兴”
张懋忠冷笑,刀尖挑开锦被,露出杨国栋肥白肚皮上未消的胭脂印
“弟兄们在吃糠咽菜,杨总兵却一觉睡几匹瘦马“
床榻上的瘦马尖叫着滚落,立刻被军士反剪双臂
杨国栋瞳孔骤缩
这些悍卒竟穿着南京孝陵卫的号衣!
不好!
是上面派来的人!
他猛地扑向床榻暗格,却听‘铮’的一声,一柄三棱透甲锥已钉穿他手掌,将五指生生楔在紫檀木上!
“啊啊啊~”
手掌鲜血迸溅,杨国栋痛嚎不止,额头上瞬间便爬满细汗
“我是漕运总兵官,你凭什么拿我?”
张懋忠冷笑一声,说道:“我有皇命,如何抓你不得?”
杨国栋眼睛直勾勾的看向暗格,张懋忠咧嘴一笑,让亲兵将暗格打开
“杨总兵是在找这个?”
童仲揆从亲兵手里接过一方鎏金铜印,正是漕标营调兵符信,以及一本账册
他随手抛给副将,看着杨国栋因剧痛扭曲的脸,说道:“淮安四门已闭,你那些吃空饷的漕丁,此刻正跪在校场挨个验明正身,你还是省点力气罢”
绳索勒进皮肉的闷响里,杨国栋被倒拽下床
这个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漕运总兵,此刻,狼狈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