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极苦笑,说道:“爹的意思是,咱们府上不仅要认栽,还得替陛下当这个‘榜样’?”
张维贤缓缓点头:“不错明日你亲自去兵部,不仅要退还银子,还要当众请罪,表明英国公府绝无二心”
张之极咬了咬牙,终于明白父亲的深意——陛下整顿京营,英国公府若想保全,就必须第一个低头,否则,等待他们的恐怕就不只是罚银那么简单了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道:“儿子明白了,明日一早,我便去办”
张维贤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罕见地柔和了些:“记住,这天下终究是陛下的天下,咱们张家能屹立至今,靠的不是贪那点银子,而是懂得审时度势”
在泰昌帝驾崩的那一天开始,英国公府便只能为陛下冲锋陷阵了
加之后面的整顿京营,他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我国公府自然是要依靠陛下,方才能有富贵权势,只是.”
他猛地抬头看向父亲,声音都带着几分急促:“爹,京营那些将校背后牵扯的勋贵可不止一家,若他们被逼急了,铤而走险,做出弑君那种大逆不道之事,该如何是好?”
张维贤眼中寒光一闪,突然压低声音道:“你以为陛下没防备?“
他指了指皇城方向
“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早就暗中布控,东厂的番子更是日夜盯着各家府邸更何况——”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
“御马监新编的三千内操军,可都是陛下亲自挑选的忠勇之士”
陛下心思多着呢!
内廷没控制好,他岂敢彻底整顿京营?
“如此我便放心了”
张之极眼神闪烁,看着有些失意的张维贤,笑着说道:“我看爹你也不必烦扰,我英国公府早已经和陛下绑在一起了,荣辱与共,此番整顿京营,未尝不是机会!”
“儿子执掌勋贵营这些时日,早将各家底细摸得通透,成国公府在通州藏的三百副铁甲,定国公府挪用军饷放的印子钱.桩桩件件都是现成的把柄“
烛火噼啪炸响中,他猛地攥紧拳头:“若真有不开眼的敢造反,正好让陛下借机清洗!那些世袭的爵位,早该换些新鲜血液了”
听了儿子一番话,张维贤眼睛一亮
“你说得对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不过是三百虚额的银子,难道比得过陛下赐下的丹书铁券?只要圣眷仍在,莫说这些浮财——便是要割下成国公府的肉来贴补咱们,也不过是陛下金口一开的事!”
虚利不如圣恩
陛下要他冲锋陷阵,那他便只有冲了!
天启元年
三月初四
天将亮微亮,乾清宫寝殿,侍奉在殿外的太监跪伏在地,第二次给皇帝提供叫醒服务
“天光将明,请圣躬安”
片刻之后,寝殿中终于传来皇帝慵懒的声音
“朕安!进来罢”
朱由校披着素纱单衣斜倚在龙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锦被上纠缠的龙凤纹
昨夜于秀女娇喘吁吁的旖旎犹在眼前,那截雪藕似的玉臂攀附时的战栗,此刻想来仍令他喉头发紧
“呵”
年轻的帝王突然低笑出声,指节抵着太阳穴轻轻揉动
难怪史书里那些短命天子,多半折在这温柔乡里
六宫粉黛皆是销魂蚀骨的刀,若不懂节制,只怕比辽东的建奴更能掏空这具血肉之躯
朱由校指尖轻抚唇角,昨夜承恩的于秀女早已被宫人悄然抬走
那初尝云雨的少女在他半个时辰的征伐下,最终泣不成声地讨饶,此刻怕是连挪步都要宫女搀扶
火气还是太重了一些
就在皇帝还在回味的时候,宫人已经是轻手轻脚地推开殿门,低眉顺目地鱼贯而入
为首的掌事宫女捧着鎏金铜盆,温热的水汽氤氲而上;身后两名小太监高举雕龙托盘,分别盛着明黄常服与青盐柳枝
众人跪伏行礼后,掌事宫女才柔声道:“奴婢伺候万岁爷净面”
朱由校展开双臂,任由宫人褪下单衣
晨光透过窗棂,映出他肩胛处几道微不可见的浅红抓痕,昨夜于秀女情动时的痕迹犹在
一名小太监见状手抖了抖,险些打翻香露,被掌事宫女狠狠瞪了一眼
更衣至半,忽听得殿外传来脚步声
魏朝跪在帘外禀报:“陛下,东阁大学士李汝华、户部尚书李长庚、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已在九卿值房候着了”
朱由校眸光一凝,任由宫人系玉带的动作顿了顿
“先召骆思恭”
“奴婢领命!”
魏朝当即离去
很快
更衣洗漱皆完成
朱由校迈步踏入东暖阁,此刻天还未大亮,一抹紫气自东面升起,离真正天亮,也没有多久了
尚膳监掌印黄骅早已恭候多时,见皇帝驾到,立刻躬身行礼,随后亲自奉上早膳
朱由校落座,目光扫过案几上的膳食: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粥,几碟精致小菜,还有一盅鹿血羹,显然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他执起银匙,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勺粥,尚未入口,殿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快步进殿,单膝跪地,抱拳行礼:“臣骆思恭,叩见陛下”
朱由校抬眸,唇角微扬:“骆卿,今日有何密报”
骆思恭微微抬头,压低声音道:“昨夜英国公世子张之极回府后,英国公张维贤亲自在门房等候,父子二人密谈至深夜,内容涉及京营整顿之事”
朱由校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哦?谈了什么事情?”
骆思恭继续道:“英国公府已决定今日主动退还赃银,并当众请罪,以示忠心”
皇帝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敲击案几:“张维贤果然老谋深算,知晓朕的用意”
骆思恭犹豫片刻,又道:“不过,臣还探得消息,成国公府、定国公府等勋贵暗中串联,似有不轨之心”
他喉结滚动,声音又压低三分:“另据密报,成国公府以赏花吟诗为名,邀了定国公、武安侯等十二家勋贵,三日后齐聚成国公府,不知欲做何事“
朱由校眸光一冷,脸上露出几许嗤笑之色:“赏花吟诗?堂堂勋贵,不思报国,尽享风月?哼!朕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动”
骆思恭沉声道:“陛下,是否需要臣加派人手,盯紧这几家?”
皇帝微微摇头,语气森然:“不必打草惊蛇,让他们跳,跳得越高,摔得越狠”
骆思恭心领神会,低头应道:“臣明白”
朱由校重新执起银匙,舀了一勺鹿血羹,目光幽深如潭:“骆卿,朕要这些勋贵府邸的每一处角落都布满眼睛他们宴饮时的私语、枕榻间的密谈,乃至更衣解带的时辰——事无巨细,皆需记录在档”
养了几万锦衣卫,现在正是用到他们的时候!
骆思恭肃然抱拳:“臣遵旨!”
待骆思恭躬身退下后,朱由校执起青瓷盏轻啜一口鹿血羹,眼底寒芒如刃
整顿京营的诏令已如离弦之箭,那些盘踞在军饷血肉上的蠹虫若敢龇牙,朱由校不介意让他们知道
这天下,究竟是谁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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