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朝见皇帝执意如此,只得躬身应道:“奴婢这就去传召魏公公”
不多时,殿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司礼监秉笔太监监东厂提督太监魏忠贤到了
魏忠贤虽贵为东厂提督,却始终牢记自己另一个更重要的身份——司礼监秉笔太监
东厂提督不过是爪牙之职,而秉笔太监才是他权力的根基
在紫禁城里,亲近皇帝才有权力,远离皇帝就等于自断前程
因此即便在宫外有皇帝御赐的豪宅,他也极少回去居住,而是常年宿在宫中值房,为的就是随时应对皇帝的突然召见
“奴婢魏忠贤,叩见皇爷”
魏忠贤恭敬地跪伏在地
朱由校一份奏章都还没看完,便听到魏忠贤的声音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中奏章轻轻搁在御案上,抬眼望向跪伏在地的魏忠贤
“抄家的事,办得如何了?”
朱由校开门见山地问道,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敷衍的威严
前番成国公朱纯臣谋逆一案,虽因其世子朱承宗大义灭亲而免于抄家,却牵连出定国公、怀宁侯、武安侯三家勋贵
如今这三家府邸已被查抄一空
想到辽东战事吃紧,大旱之年赈灾所需银两更是天文数字,再加上新军操练的巨额开销,朱由校不禁眉头微蹙
眼下国库吃紧,每一分抄没的家产都显得弥足珍贵
魏忠贤早有准备,立即从怀中捧出一本装帧考究的账册,双手呈上:“回皇爷的话,抄家事宜已全部办妥这是详细的抄家细册,请皇爷过目”
作为深谙圣意的贴身太监,魏忠贤最是明白皇帝的底线:银钱之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只要不在这上面动手脚,其他方面稍微行些方便,皇帝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是给办事之人的辛苦钱
魏朝将魏忠贤手上的账册递至御前
朱由校指尖一挑,账册哗然展开,里面的内容,也在朱由校面前显露无疑:
现银百万两!
这笔钱若投进辽东,足以支撑边军半载粮饷;若用于赈灾,可解数省饥民燃眉之急
土地三十万亩!
密密麻麻的田契地册铺满半张御案北直隶的沃土、江南的水田,皆是勋贵们巧取豪夺的膏腴之地
朱由校冷笑一声,若将这些地分给无地流民,既安民心,又增税赋,岂不比养着这群蛀虫强?
当然,这些土地,将优先分发给招募兵卒的家属耕种,确保军心稳固
至于多出来的土地,才会酌情安置流民
这些忠诚的军户,日后便是他稳固江山的根基所在
也是他的基本盘
商铺、珍宝列了整整十二页,折价五十万两
怀宁侯府私藏的前朝汝窑天青釉,武安侯家传的羊脂白玉山子,件件都是民脂民膏
越看,朱由校是越满意
“魏大伴办事,果然利落”
朱由校指尖轻叩账册,唇角微扬
魏忠贤伏地更恭,额头几乎贴上金砖:“为皇爷分忧,奴婢万死不辞!”
朱由校点了点头,继续翻看账册
翻至末页,一份密奏陡然刺入眼帘:怀宁侯在山西私开铁矿,勾结晋商走私兵械;武安侯放印子钱,利滚利逼死农户四百余口
朱由校眸光骤冷,‘啪’地合上账册,震得砚中墨汁溅出三滴
“老规矩”
他声音里淬着冰
“三成入国库,七成归内帑”
别问国库为什么是三成,纵使将抄没的千万两家产尽数填入国库,也不过是暂缓这架腐朽机器的喘息
譬如赈灾
一百万两雪花银从京城出发,经漕运总督衙门便只剩七十万,布政使司的算盘再拨去三成,待到州府县衙层层剥皮,最终能换成粥棚里米粒的,怕是连十万两都难保全
所谓‘折耗’是明火执仗的劫掠,‘车马费’乃冠冕堂皇的分赃,更有胥吏在斗斛上做手脚,连灾民碗里漂着的几粒粟米都要刮去油星
还不如捏在手上,由他用在最关键的地方上
支用内帑银子的好处,在于能避开文官体系的层层盘剥
当文官们还在为‘火耗归公’扯皮时,御马监的勇士营已带着内库银两奔赴边关采买战马
当户部推说‘库银不足’拖延军饷时,尚衣监的太监正押解着皇帝私库的棉袄送往蓟州寒营
这般雷霆手段,方能使抄家所得真正化作护持国本的利器
短时间内无法彻底清除大明的弊处,而又要支持辽东作战,又要赈灾,又要练兵
这也是朱由校的无奈之举
还是那一句话
等兵练好了,基本盘扎实了,才是真正改革的时候
现在,时机还不够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