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兴祚恭敬地倒退着退出大帐,直到帐帘落下,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盛夏的凉风拂过面庞,却吹不散他胸中翻涌的热血
烈日之下,军营旌旗猎猎,远处传来女真士兵粗犷的呼喝声
刘兴祚紧了紧身上的皮袄,目光扫过巡逻的哨兵,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这一番与代善交谈,收获远超预期
不仅摸清了建奴水攻的详细计划,更借着追讨工匠的名义,拿到了探查黄台吉驻地的通行证
每一步都在按他的谋划推进
混入敌军腹地、掌握核心军情、伺机反戈一击
他快步走向自己的营帐,脚步越来越轻快
这个看似恭顺的汉人将领眼中,燃起了复仇的火焰
回到自家大帐后,刘兴祚立即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
他精心挑选了百余名精锐亲兵,又特意点了十名手艺精湛的工匠,一行人马不停蹄地出了正红旗大营
队伍沿着大军南下的行军痕迹疾驰,直追黄台吉的正白旗大军而去
盛夏的浑河两岸草木葱郁,蝉鸣声此起彼伏
行至抚顺城外约十里处,刘兴祚突然勒住缰绳,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他眯起眼睛望向河岸,只见数百名民夫正顶着烈日劳作,他们赤裸的上身被晒得黝黑发亮,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河岸两侧,新筑的土堤已经初具规模,民夫们正忙着用夯锤夯实堤基
‘果然如此!’刘兴祚心中暗喜
‘黄台吉这是要效仿关云长水淹七军之计’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堤坝的走向和高度,估算着蓄水量可能造成的破坏范围
几个监工的旗兵在堤上来回巡视,鞭子抽打的脆响不时传来
刘兴祚收回目光,继续前线
继续前行不久,地势逐渐低洼
转过一道山梁,眼前豁然开朗
鹰嘴湾如同一只展翅的雄鹰,三面环山的天然地形正是筑坝蓄水的绝佳场所
正白旗的营寨沿湾而建,旌旗在热风中猎猎作响
数以千计的民夫和工匠正在忙碌,有的搬运石料,有的捆扎木桩
湾口处,一道三丈余高的主坝已见雏形,数十架水车正在将浑河水引入湾中
盛夏的酷暑让施工格外艰难
尤其是大雨间隙的短暂一两个时辰的天晴,格外折腾人
民夫们汗如雨下,不少人中暑倒地,立刻就被监工拖到树荫下泼水救治
黄台吉显然要在最短时间内完成这项工程
在如此多人力物力的加持下,湾中水位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浑浊的河水拍打着新筑的堤岸,发出沉闷的声响
在这个时候,刘兴祚率领队伍缓缓靠近正白旗大营,马蹄声在营门前戛然而止
守卫的兵卒立即横戈相向,为首的专达(什长)厉声喝道:“军营重地,无令者不得入内!”
刘兴祚不慌不忙地翻身下马,从怀中取出一枚鎏金令信,在守卫眼前一晃:“我奉大贝勒之命,特来拜见阿泰台吉”
那专达见到令信上代善的印信,脸色顿时恭敬起来
他仔细查验令信真伪后,立即挥手示意手下收起兵器:“既是大贝勒爷的使者,请随我来”
说着便在前引路
刘兴祚看似随意地跟在后面,实则暗中将营中布局尽收眼底
他的目光扫过粮草堆积的位置,记下巡逻队伍的间隔,又默数着营帐的数量
几个正在操练的牛录引起了他的特别注意
这些精锐骑兵的装备明显比其他部队精良
想来,这是黄台吉的老底了,要对上这些精锐,他手底下的兵卒恐怕还不够看
此时
另外一边
营帐中的爱新觉罗-阿泰正专注地擦拭着心爱的佩刀
作为努尔哈赤第七子,他虽因生母侧妃伊尔根觉罗·赖地位不高的原因,而始终未能晋封贝勒,多年征战积累的军功只给了他台吉的尊称
当然
只是台吉(贵族),远不能让他满意
这次转投正白旗,正是看准了黄台吉水攻之计的功劳
他要在沈阳之战中,搏个贝勒的爵位
同样都是大汗的儿子,凭什么黄台吉他们是贝勒,他就是个台吉?
这不公平!
正思索间,亲兵的通传打断了他的思绪:“主子,大贝勒使者已到帐外”
大贝勒?
他找我做什么?
阿泰心中虽然疑惑,但还是将佩刀收入鞘中,沉声道:“让他进来”
帐帘掀起,他锐利的目光已经锁定了来人
这个汉人打扮的使者,让他本能地感到几分警惕
刘兴祚缓步踏入大帐,他右手抚胸,行了一个标准的建州女真军礼,声音不卑不亢:“奴才刘爱塔,拜见阿泰台吉”
“大贝勒派你来所为何事?”阿泰眼神锐利,似不经意的问道
刘兴祚保持着恭敬的姿态,语气颇为恭敬:“今日台吉麾下包衣阿哈强掳大贝勒工匠三人大贝勒闻知后,念及台吉营中工匠紧缺,特命奴才再送来十名精于水利的工匠”
阿泰手中的佩刀‘当啷’一声落在案几上
他瞪大眼睛,满脸难以置信
这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升起还要稀奇
他那向来小气的二哥,何时变得如此慷慨?
‘莫非其中有诈?’
阿泰暗自警惕,但转念一想:‘管他什么算计,白送的工匠不要白不要!
他猛地站起身,脸上堆满假笑:“此话当真?”
见刘兴祚郑重颔首,立刻抚掌大笑:“好好好!代我谢过大贝勒美意!”
说着就要招呼亲兵接收工匠
刘兴祚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心中暗忖:‘贪得无厌的蠢货!待你收下这些工匠,便是坐实了强抢八旗旗主劳力的罪名届时,有你好受的
刘兴祚已经看到努尔哈赤震怒,黄台吉被牵连,而自己正好借机带兵‘讨回公道’的场面
帐外传来工匠们卸下行装的声响,刘兴祚恭敬地退出大帐
转身的刹那,他脸上的谦卑瞬间化作胜券在握的冷笑
这场精心设计的局,相信很快,就可以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