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醒了?”
李淑贞被细微的动静扰醒,连忙撑着身子坐起
“要不要传水洗漱?”
“不必急,你再歇会儿”
朱由校按住她的手,语气温和
“今日你不用去坤宁宫请安了,安心在殿里补觉便是”
说罢,便转身走向外间
殿外的宫人早已候着,见他出来,连忙上前伺候
捧着温热的漱口银盏,递上浸了温水的帕子,动作轻柔利落
洗漱穿戴好了之后,朱由校便到了东暖阁
不多时
早膳便摆上了案:
一碗小米粥熬得浓稠,几碟小菜清爽可口,还有一笼蟹粉小笼包
他一边喝粥,一边听着魏朝的汇报:
“皇后娘娘已在坤宁宫备好早课,太医院院判稍后会来请脉,锦衣卫骆都指挥使已在殿外候着,说有密报要呈”
“让骆思恭进来”
朱由校放下粥碗,擦了擦嘴角
不多时,身着飞鱼服的骆思恭便躬身走入,手中捧着一个黑色的密匣,里面装着昨日京城内外的密报
“陛下,昨日京城各城门出入有序,元宵赏灯未出乱子
城郊流民已按陛下旨意,安置到通州的粥厂,暂无骚动
天津水师那边传来消息,新造的两艘战船已下水,正在试航
”
骆思恭一边打开密匣,一边简要汇报重点
朱由校接过密报,逐页翻看
见昨日大明无事,紧绷的眉头渐渐舒展
如今辽东刚撤围,西南奢崇明蠢蠢欲动,京城的安稳便是根基,只要京畿无事,他才能放心处理通商、税改这些大事
“不错”
朱由校将密报放回匣中
“继续盯着京里京外,有任何异动,即刻来报”
“臣遵旨!”
骆思恭躬身退下,刚走出殿门,魏朝便快步进来,躬身道:
“陛下,内阁首辅方从哲递了牌子,说有要事求见”
朱由校微微一怔
方从哲素来老成,若非要事,绝不会在早朝之前单独求见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点头道:“让他进来”
没过多久
方从哲的身影便出现在东暖阁门口
这位年过六旬的老臣,身着一品绯色官袍
他进门后,对着朱由校行礼跪拜
“臣内阁首辅方从哲,恭请陛下圣恭万安!”
“元辅辛苦了,赐座”
朱由校指了指一旁的锦凳,又示意魏朝递上一杯热茶
魏朝捧着描金茶盏快步上前,他小心翼翼地将茶盏递到方从哲面前
方从哲接过茶盏,却没心思抿一口
待方从哲坐定,朱由校当即问道:
“元辅清早赶来,不知是何事?难道是西夷那边有了消息?”
方从哲连忙起身,双手将书册奉上:
“陛下圣明!昨日李主事随西夷使臣观灯,已将他们的诉求摸得清楚,这便是整理好的详册,请陛下过目”
魏朝快步上前,接过书册,轻轻放在朱由校面前的御案上
朱由校伸手拿起书册,缓缓翻开
起初他还神色平静,可随着目光扫过一行行字迹,眉头渐渐拧成了疙瘩,嘴角的弧度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西班牙以马尼拉为基地,求开漳州、泉州为通商口岸?还想自由停靠商船?”
他低声念出第一句,眼底已闪过一丝冷意
待看到“请求与大明皇帝通婚”时,他表情有些奇怪
一个海外蛮夷,竟敢还想要和我大明联姻?
什么档次?
也不照照镜子
除非那公主长得像费雯·丽、海蒂·拉玛、玛丽莲·梦露那般,他倒是会考虑考虑
穿越做了皇帝,西洋马自然也是要试一试的
朱由校收回思绪,继续往下翻,脸色却愈发难看
他原以为西班牙已经够过分了
没想到葡萄牙的诉求更甚:
“正式承认澳门殖民合法性”、“解除葡船岁入2艘的限制”、“降低关税”、“增设教堂”
澳门本是暂借,如今竟要“殖民合法化”?
还想借着教堂传播异教,这是要在大明的土地上搞“文化入侵”!
最让他震怒的是荷兰的要求
“割让澎湖”、“开放厦门、金门贸易”、“终止葡萄牙澳门独占权,由荷兰接管中介贸易”
朱由校的指尖猛地攥紧书册,纸页被捏出深深的褶皱,他再也按捺不住,“啪”的一声将书册拍在御案上
“哼!”
朱由校的冷哼声在暖阁里回荡,带着彻骨的寒意
把我大明当什么了?
当那日后任人宰割的大清?
通商便罢了,还敢提割地、通婚、文化入侵!
真当朕给他们脸了?
他想起穿越前史书里大清的屈辱,再看看眼前这些西夷的狂妄诉求,怒火几乎要烧到头顶
他绝不会让大明重蹈覆辙,这些触及底线的要求,别说答应,连谈判的余地都没有!
方从哲站在下方,见皇帝震怒,脸上悄悄露出一丝窃喜
他就知道,这些西夷的无理要求定会惹恼陛下,看来“驱逐蛮夷、恪守祖制”的主张,终于要被采纳了
他连忙躬身,语气带着几分恳切:
“陛下息怒!
这些西夷本就是化外蛮夷,不知礼仪,更无敬畏之心,所求之事处处透着贪婪,还敢觊觎我大明领土与帝室血脉,实在居心叵测!
依老臣之见,不如仿照太祖、成祖旧制,将他们驱逐出境,断绝通商之念,免得日后再生事端!”
朱由校的胸膛仍在起伏,怒火却渐渐平复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书册上“白银换生丝、瓷器”几字上
西夷虽狂妄,但他们在美洲劫掠的白银,却是大明此刻急需的“救命钱”
辽东军饷缺口未补,江南税改尚未完全落地,若能通过通商赚取白银,既能充盈国库,又能借机掌控海外贸易,总比让民间走私赚走大头要好
况且
这只是那李明一人之言
这些个科举出来的官员,对那些西夷本就抱着极大的成见,在他们话语之中添油加醋,倒也不是不可能
还是要让更多人去试探
而且
就算这些西夷猖獗,那也且让他们多嚣张一会
等朕操持完国内的事情,让他们回忆回忆什么叫上帝之鞭!
朱由校深吸一口气,语气恢复了几分冷静
“驱逐倒不必西夷的白银有用,通商之事可以谈,但他们的无理要求,一个都不能答应”
方从哲闻言,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心中涌起几分可惜
他原以为陛下会彻底打消通商的念头,没想到竟还是要谈
可他不敢反驳,只能垂首听着,等着陛下的后续吩咐
“传朕的旨意,让礼部主客司郎中专责此事,司礼监的人也参与其中,与西夷使臣谈判”
朱由校缓缓开口,条理清晰
“通商口岸,只许开天津一处
天津有水师镇守,便于监管,绝不能再开漳州、泉州、厦门这些沿海要地,免得他们借机渗透
关税额度可以商量,但必须以大明的规制为准,绝不能让他们占了税收的便宜
葡船岁入2艘的限制可以放宽,但得按我们定的数量来,不能由着他们胡来”
“至于割地、通婚、承认澳门殖民、增设教堂这些要求,一概驳回,连提都不许再提
告诉西夷,想通商,就得守大明的规矩
不想守规矩,就滚回去,大明不缺这一笔买卖!”
“若是觉得朕过于霸道,他们大可发兵来打
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朕倒是要看看,他们有几斤几两!”
此刻的大明,可不是这些弹丸之国可以碰瓷的
方从哲心中虽仍有抵触,却也知道陛下心意已决
只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哎
陛下看似震怒,实则比谁都清醒,既不会因愤怒而盲目排外,也不会因贪求白银而妥协底线
他特意吩咐李明将西夷往坏处写,没想到陛下不中招啊!
方从哲只能躬身领命,声音带着几分无奈:
“老臣遵命!臣这就去传旨给礼部,让他们按陛下的吩咐,与西夷交涉,绝不让他们越雷池半步”
朱由校点点头,挥了挥手:“去吧谈判期间,让李主事继续盯着西夷的动静,有任何异常,即刻报来”
“老臣遵命!”
说完,方从哲有些疲惫的出了东暖阁
方从哲的身影刚消失在暖阁门外,朱由校便起身走到墙边,抬手掀开挂在壁上的《大明海防全图》
绢布制成的地图上,江南沿海的松江、苏州、漳州等港口用朱红圈出,天津卫的位置则用鎏金标注,连海面上的航线都画得清晰分明
他指尖轻轻划过松江府的标记,眼底闪过一丝冷冽
那里不仅是江南税改的关键之地,更是走私贸易的重灾区,多少地方官、士绅与海盗勾结,靠着将大明的丝绸、瓷器私下卖给西夷,赚得盆满钵满
“通商一开,这些人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朱由校低声自语
他清楚这些既得利益者的德性
一旦朝廷将海外贸易收归官营,断了他们的财路,定会有人跳出来作乱
轻则散布流言,说“通商辱国”,重则勾结海盗,甚至佯装倭寇,袭扰沿海州县,试图逼朝廷恢复走私
可他早已做好了应对之策
若是江南真有人敢铤而走险,他正好以“平倭靖海”为名,调京营与天津水师南下
届时大军压境,不仅能肃清海盗,还能借机整顿江南官场,将那些与走私勾结的蛀虫一网打尽
至于天津卫,他更是有恃无恐
水师虽还在扩建,但新造的“镇海”、“靖海”两艘福船已下水,每艘配备十二门大炮,足以应对小规模的海盗袭扰
“敢来天津闹事,就让他们尝尝火炮的滋味”
不过,他也清楚,天津水师目前的实力,还不足以支撑“天下第一水师”的目标
眼下造船厂每月只能造出一艘新船,熟练的水手与炮手也还在招募训练中
但他并不着急
只要通商启动,天津作为唯一的通商口岸,关税收入定然可观
他已打算将关税的三成专门拨给水师,用于扩建船厂、改良火炮、招募兵员
用西夷的白银,养大明的水师,再用水师守护通商航线,形成一个良性循环,用不了五年,天津水师定能超越那些海盗,成为大明乃至整个东亚最强大的海上力量
“到时候,别说江南的那些蛀虫,就是西夷的战船,也得在大明的海面上规矩行事”
朱由校看着地图上海洋的部分,眼神闪烁
他仿佛已经看到,一支庞大的大明舰队,载着丝绸、瓷器驶向海外,又将白银、粮食运回国内
看到大明的旗帜,飘扬在从日本海到南海的每一片海域
当年郑和能做到与他做不到的事情,都要在他手上做到!
“陛下,时辰不早了,该往文华殿了”
就在这个时候,魏朝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躬身提醒
早朝的时间快到了,文武百官想必已在文华殿外候着
朱由校收回目光,将海防图重新挂好,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龙袍,语气恢复了帝王的沉稳:
“那便上朝罢!”
“遵旨!”
魏朝连忙躬身应下,转身快步走到暖阁门口,撩起帘子,对着外面高声喊道:
“皇爷有旨,摆驾文华殿!”
8300字!